咒术师的世界,看似光怪陆离轰轰烈烈,实则清冷又孤寂。
他们的人生从接触罪恶起,就开始用自己的疯狂来填补表世界被人心凿出来的黑洞,维持日常和异常的平衡,最后再只身带着悔恨走向坟墓。
死亡与别离看多了,便不再抱有虚无的期待,最多也只是想想出门做任务回来能够留个全尸,连孤独终老都算是善终。
咒术师诞生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和诅咒作伴,最后带着这些不定时炸-弹一起毁灭,他们抬手触不到天,脚下是着不到地,悬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狱之上,俯瞰尸骨皑皑,偶尔还能辨出一两粒熟悉的头骨。
喧嚣的人间烟火容不下他们这些踩在刀刃上行走的怪异,有时走进人堆里被普通人看上一眼,咒术师也会感觉无所适从。
所以七海建人在意识到身边只有自己能看见怪物时,便选择退出普通人的生活,一意孤行放弃了亲情人伦,孤身来到东京乡下某所鲜为人知的高等专门学校,学习各种离谱的知识。
对于常人来说,他已经够算的上离经叛道了。
但即便如此,在咒术师里,七海建人依旧还不够疯狂果决。
建立过深的情谊或者谈论人情味,对于祓除诅咒的工作,都毫无帮助。知晓世界的背面,生死无法自掌后,能记住名字和脸的人都可以划入咒术师们眼里朋友的那条线内,拥有在人死后参加吊唁会的资格。
七海建人参加过很多这样的吊唁会,亲眼送走过几位老师和同学。每一次他麻木地走到棺材边,瞻仰一张张没了人样的遗容后,在沉默地回归战场,重复暗无天日的厮杀。
过去那一点点累积下的羁绊此时就会像累赘一样有拖人后腿的嫌疑。
【不断逼着同伴去死的咒术师,是狗屎。】
四下无人时,他会忍不住想起这些记忆,像服下烈性毒药一般,安静地承受这些让人灵肉分离的痛苦。
所以说,七海建人不够疯,过剩的感情成了他的跗骨之疽,逼着他逃离这个圈子。
于是在毕业的当天,七海建人告诉了五条悟,他该死的不做咒术师了!
这个世界真几把的也是坨狗屎。
他不想再扯进所谓的大义,所谓需要把同伴的尸体当作阶梯去实现的人生大义。
让世界自己发烂发臭好了!
七海建人不再拥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做好决定后他头也不回连夜买站票离开东京。
不过自带一身煞气的前咒术师也没有选择回到过去的家,而是用做任务攒下的钱在远离过往的京都,买下了一座双层独栋,开始了普通人的生活。
·
年轻人的思想有时候就和猫的眼睛一样,一个晚上能变好几次。
【“原来如此,这个世界也满是牛鬼蛇神,充满我讨厌的异常臭味....但即便如此,我要爱它,我只能爱它...是诅咒,也是契阔。”】
沐浴在银辉下的猫儿失魂落魄,嘴里念念有词,说着叫人陌生又隐约能共鸣的话语。
【“只要人间还存有净土,抑制力的守护者都要将光辉和火种传递下去,这是和〇〇的约定。”】
七海建人那天不知发什么疯,又一次,大晚上陪着她坐在锈迹斑斑的秋千上,看着漫天雾霭,数着并不存在的星星,思考着是自己的热血青春虽迟但到,还是她的神神叨叨太过有感染力。
七海被暧昧的风一吹,闻着铁锈味,霎时间久违地想起了被自己割舍的使命。
说到底还是无法反驳,他望着皮鞋下的土壤,再腐烂的泥潭里都可能开出花,这么浩大的世界,自然也有他想看到的景象。或许是一叶障目,他被过去的阴影遮拦,忘记了曾经被一句“谢谢”感动到失眠的夜晚。
真正的老去或许就是是从追求平静开始,自从接受了打卡上班的稳定日常,过上周而复始被遮天蔽日的文件摧残的社畜生活,七海思索着自己有多久没有为了他人心动过?
对于七海建人来说,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有自己不想看见的东西,最后是要怀着渺茫的希望前行,还是如枯木朽株般重复无意义的劳作?
在阔别咒术师生涯的第三年,七海和曾经捡到的别人家的猫,在空虚寂寞冷的夜里,共同沉沦在多年未复发的老毛病之中。
——疯。
唉,人的头发或许就是在思考这种人生转折问题上开始凋零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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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相遇起,或许是同样格格不入的气息,七海建人放任了那只猫,允许她一点点侵入他的生活,和他开裂的日常纠缠到一起。
今夜,七海建人提前完成了工作,久违地在五点前坐上了回家的JR,又熟练地像个强迫症般绕了条路,只为了去确认一下那个荒废的公园是不是又长出了猫——
嗯,确认过了,长了,还是同一只。
他看着一群小兔崽子扭打在一起,不分你我,嘴角开始抽搐,颇有一种在观赏青春讴歌电影里老调重弹的片段的那种无语和哭笑不得。
算了,大家都幼稚过,稳重如七海建人,在学生时期也生出胖揍五条悟的冲动,如果不是觉得打不过没意义,或许会比眼前这场还要有激情。
最初,他寻思着邻居家的那个怪小孩和她不同寻常的幼驯染下手还算有分寸,斗殴的姿势优美,认真看看还能分析出两三处亮点。再加上主导战局的卫宫佐千代是个理性和头脑都在线的瓜皮,在巨大多数时候能称得上可靠。
而且学生的矛盾是身为成年人的他不那么好介入的,抱着这种想法,七海建人按捺住自己怒气渐长的老父亲脾性,走到发现了他之后就在脸上写道“怎会如此?男妈妈竟在我身边?”的奥村雪男身边,低着气压,等待这场以少欺多的戏码告一段落。
看着看着,他发现,事情突然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