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裔向她侧脸看了又看,身子前倾:“夜深了吗,上回也是这样晚的夜间,你我……”
云裳睁大?眼睛,她自然明白容裔说的上一回,便是在琼林苑那一次。她酒醒后比对从见?到容裔到回到府里的时辰,中间足足空白了一个更次,那几日她拼命回想,也想不起?喝醉后发生了什么。
云裳心头虽慌,但下意识说服自己必没发生什么紧要的事,僵着脖颈镇定道:“小女子酒后无状,请王爷恕罪。”
“嗯,不怪。”容裔盯着她丰润的唇瓣,喉结微动,手指难以察觉地勾住荷青缠莲枝的袖摆,嗓音低靡,“你负责就好。”
“?”如何就说到负责上头了,且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怎么似乎隐隐不对呢?
云裳还没思量明白,明黄灯光下的那张脸忽然凑了上来,一双眸子如猎豹般明亮犀利,一时慑得忘言,脱口道:“你、你这张脸……”
容裔听她声?音都有?些?不稳,眼色一黯。
是了,她自小是看着有?琴颜与蔺清那般的好相貌长大?的,我容貌不及他们,除了她喝醉时卸下心防,认鹿作马,平常哪里入得了她眼。
他的小花瓶喜欢俊美相,他不能委屈她,早已想过对策,此时鼻息一缕缕喷在女子的耳垂颌下,低声?打商量:
“这样好不好,我手下有?精通易容的高手,你喜欢什么相貌,画下来,我便戴上这张面皮陪着你。”
男人想一想又补充:“你若看腻了还可?以换,一月、不,一日三?换我也使得。”
云裳听得莫名,不是在说他们应该保持距离吗,怎么突然风马牛不相及说起?易容来了?
再?说他当她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么,一张脸一日三?换,岂不成了妖精。
云裳心累地瞅他一眼,躲身回避,推开车窗想透透气。马车外陌生的景色在她眼中飞驰而过,云裳突然警觉:“这不是内城,你带我去哪儿?”
容裔的手指还勾着她衣袖,云裳这一激动,便牵带着那只手握在腰间。容裔轻捏绫纱下的软肉,眼中一片黑木木,对着女子慌张的脸沉笑?:
“你不是一直想从我这里问出个真相吗?今天晚上,我所有?的目的,所有?的想法——容九浔这个人,从里到外给你看个清楚。”
云裳眼见?他疯意又起?,扯落不开那只手,红着眼尾喊:“凌霄、凌霄!”
马车戛然而停,一路尾随的华府侍卫长现身于?马车前,薛平羡急拉缰绳,平静道:“滚开。”
车厢里,云裳因巨大?的惯力撞向车厢,容裔伸手垫住她的后脑,指节被结结实?实?碾上,闷哼半声?,目光温柔如水:
“多?个人一道去也无妨,别胡闹就好,我今夜还不想杀人呢。”
云裳长睫颤抖,瞧着他说不出话。
忽而唇珠一暖,是容裔握住她的下巴,眼神明灭如风中残烛,明明虚渺,又难言邪气:“像那天晚上一样再?叫我一声?,好不好?”
云裳整个嗓子眼都干了,她真的很想知道,她那天晚上究竟王八蛋地造了什么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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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华府中,除了亚圣的房间熄了灯,隔壁客房里四个人在桌旁团团围坐。
黄晴最沉不住气,担忧道:“小师妹怎么会主动与摄政王出去,难道她……”话没说完,自己又摇头否定。
谌让少年老成地板过脸:“掌院师伯?”
“谌无锋,兴师问罪到我头上了。”有?琴颜好气好笑?地乜他,继而敛色沉吟,“他们间的事,我也不十分清楚。”
蔺清就着一壶酒沉默一晚上了,他不关心儿女情长,心中反复回味摄政王问鼎时的神色语气。
一壶酒见?底,蔺清猝然起?身:“收拾东西,明日离京。”
三?人意外地看向他,有?琴颜道:“你想到什么了,慢慢说。”
“我感觉要出事。”摄政王上位九年,蔺清就为他摇旗九年。论起?研究容裔的生平、分析他发布的政令,揣摩这位立朝以来摄政第一人的心思,蔺清恐怕比容裔的政敌都要清楚。
他闭目少许,睁眼锐光如刀,重新纠正自己的说法,“要出事。”
不是感觉。
夜色下的山东鲁城,将满的月亮被一片阴云遮住皎光,未至仲秋,到处已弥漫着一阵肃杀之气。
因为两日来这片地界已溅了太?多?鲜血。
太?子殿下亲临此地平貊族之乱,白马驿府方圆十里都清场戒严,用作太?子殿下及其?亲随的下榻处。
婉慈特意派来保护容玄贞的禁卫军分成两队,一队枷着剩下的一百来异族匪民?收监去了,只等明后两日带他们游街示众,好扬一扬太?子殿下的英名,而后手起?刀落斩草除根;另一队则奉太?子吩咐去收罗鲁地的美女娈婢。
不知是否太?子等得着急了,那间布置奢侈的寝舍内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此事是我老华的私事,你们现下走还来得及。我保证没有?一双眼睛看见?你们来过这里——犯上作乱。”
“大?帅这是说得什么话?我老家?就在山东,一村的人啊……就这么给屠没了!貊族作乱?呵,鲁城的匪寇早被摄政王当年剿匪清干净了,哪里还有?异族敢侵入?分明是这些?人抓良充功,他、楚朝太?子,这就是我楚朝狗屁的太?子!”
“是啊将军,我们想好了,我们的命都是您老从刀口下来抢回来的,不管您为了什么,您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屋中划过一丝火光,正照亮一把锋锐的宝刀,担在一颗年轻的头颅上。
被刀架住脖子的人眼睛充血,呜呜不停。一只手不耐烦地将他嘴里的帕子扯下来,他第一句话就是喊救命。
华年冷笑?。
真正上过战场饮马血窟的战士,对付起?这些?少爷兵还不是绰绰有?余?他耳边新添了一条斜撩上鬓的窄疤,一双鹰眸直视砧上的鱼肉,缓缓接着方才亲兵的话道:
“也不为了什么,就是我儿心口疼了十年,是时候该还一还了。”
引颈待戮的锦袍青年被这阴狠的眼神吓得两腿发软。此人自然正是太?子容玄贞,他做梦一样看着本该在漠北的华年,抵在喉咙的刀锋割出一道伤口,疼痛不断刺激着他的恐惧。
“华、华将军、华国公,有?话好说,你要什么,孤都能满足你!”
华年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沉郁神色,“老臣向殿下,讨一笔陈年的债。”
大?悲塔在夜色下更显萧条斑驳,檐下生锈的铜铃无风自晃,喑哑似泣,萦绕在高矮不一的碑林暗影中,平添一丝鬼气。
马车停在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云裳心脏砰砰跳,开始不确定容裔到底要做什么了。
容裔看她一眼,先行下了马车,回头将一只手稳稳递去,如同邀她赴一场有?去无回的喜筵。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完结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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