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猝然愣住,缓了半晌才明白?这话是在骂她,对上有琴颜的视线,各自无语。
是了,摄政王不搞风闻言事?那一套,又广开天下士子言路,这些书生在别处骂得他,到?了京城难保没几个狂狷之士,当面也敢骂。云裳这代表南学的人,自然也被视作与?东宫正统打擂台、为摄政王谋利的“走狗”了。
身临其境,云裳始才管中窥豹容裔这些年身负着怎样的压力。
他们被先行让入国子监门内,却随即下车恭迎王爷车驾,这是礼不可乱。云裳一露面,四围书生齐齐发出?一声轻唏。
有那年纪轻些的,面皮俊些的,被此人惊艳得直揉眼,肘捅同伴问:“你瞧他是男子、还是位女公子呢?”
也有的疑惑:“她当真不是洛北郁陶君吗?江南何时也有这般出?色的女君了,为何名不见于经传……”
容裔的冕驾经过?云裳面前?时,这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不顾众人议论,停驻下来。周遭喧吵随之一静。
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挑起车帘,露出?一双英挺剑目。
他独向云裳看去,没从她神色中寻出?羞赧与?回避,便知?她不记得那夜之事?,眼底笑意反而加深。
正事?当前?,也不狎昵,只?道了四个字:“静候佳音。”
云裳与?他的视线相交而错,仅仅刹那工夫,竟也看懂了容裔眼神里的意思。
——今日你下场辩礼,不是南学为摄政王而战,也不是亚圣弟子为稷中学宫争光,只?是你华云裳,抒尔胸臆,道尔文章,如此便好。
“太后娘娘凤驾到?!太子妃娘娘到?、蓉侧妃娘娘到?!”
云裳轻吐气息回敛心绪,随师兄与?北学诸人入辟雍殿。
殿内丹墀上座设十二扇云母屏风,西宫婉太后居正,太子妃婉湘君与?侧妃华蓉分侍两傍;摄政王容裔并居右手正位,其下依次为青州王、临安王、闽南王分席观礼。
在场熟人不少,端木翊作书僮打扮立于临安王身后,眼神一瞬不错的盯在他昔日小师叔身上。
云裳未施舍他一个眼神,却在礼毕抬头时,在屏风间隙对上华蓉阴冷的视线。
云裳坦然与?她对视,看着她一头华丽珠翠,却衬着那样一张削薄阴翳的脸,心中有些悲凉。
下一刻,站在云裳身边的谢璞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挡了一挡。
动?作幽微,不止一人皱眉。
殿内暗涌悄无声息,殿外士子殷殷期盼,婉太后端坐屏风之中,代太子训诏后,内侍敲响悬于墀下的古钟,嗡然一声长鸣。
分庭辩礼正式开始了。
辩礼的地?点又不在辟雍殿,而是在七间门扇大开的明伦堂,堂外露台设三千方席,容三千书生趺坐观礼。
第一场,是北地?无涯书院的崔瑾夫子,与?江南稷中学宫的有琴颜掌院坐而论教,不辩输赢,只?是总概礼乐之仪,为这场文坛盛事?起个提纲挈领的作用。
饶是如此,堂外三千学子亦听得如痴如醉,收获甚丰。传到?守在监学外的书生们耳中,那更是口?口?称道,当场有人笔录下来,视若钻研学问的珍宝。
紧接着,便是这场大辩礼的第一场胜负较量。
云裳与?晏落簪拂袖起身,众人的目光顿时被这二位翩然有致的女公子所吸引。
北方有佳人,南方亦有佳人,有如此二人作为女子入学的典范,那么或许有一天,世间的女子皆可如男子一般启蒙入学,也非天方夜谭了。
从方席上走下来的有琴颜沉静地?看了云裳一眼,后者对他微笑点头。
游刃有余的崔瑾则鼓励地?看向他的得意门生,神色间满是胜券在握。
云裳与?晏落簪互行揖礼,对席落座。
晏落簪径先开口?:“既然阁下为妙色评主,今日天理与?人理之辩,不若便从这《妙色评》开始,可好?”
此言一出?,众生哗然。
“什么,南学这位是编那《妙色评》的?”
“……那荒唐的评榜不是被崔夫子亲口?批过?是耽于声色、靡靡之文吗?”
“一个以貌评人的女人配来参加如此严肃的辩礼……”
摄政王眉心微沉,堂中的云裳却恍若未闻,欣然应诺。“好。”
无人晓得,此时距京百里外,本该在漠北抗狄的华年,率一百部下秘密潜入了鲁地?。
老将?军在暗中冷眼看着太子下榻的府驿大门,无声抽出?长剑。
国子监中,正激辩着君臣之义、忠节之纲,百里外那柄寒剑反复钩划的却是欺君叛逆:
清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