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气候宜人,云裳不常生病,不想回到家里的第一场时疾便来势汹汹。
这自是头天夜里她穿得单薄跑出去的缘故,可喷嚏一个接一个打的,总让韶白疑心有人念叨着姑娘。
“一百岁、二百岁……”红珠图吉利,待一口气数出一千多岁,也替姑娘的身子心疼了,“这得多少人同时念叨姑娘呀……”
云裳吸着塞气的鼻子撑不住笑,“我都这模样儿了,你们还逗趣,我看就是你们这起小伶俐鬼儿叨唠的。”
宝贝女儿的小小风寒让华年如临大敌,连这日朝议上三尊大佛分庭并主,太后垂帘听政,用婉氏的私家军士添上湖州镇守临安王的窟窿,太子头冠九旒,却对摄政王极尽忍让的一干闲事也不琢磨了。
等手下人回报,说才散朝不久,依附东宫党的诸位显臣家中就收到了清明的节礼,华年的思绪才短暂地打了个嗑儿。
多新鲜,只听说过端阳礼中秋礼,给活人送清明礼,这是生怕别人不晦气啊!
说来容裔此人……怎么不似从前忍气吞声,开始大刀阔斧神挡屠神了?
华年抱着肚子思量一会儿,脑筋突又转回来:哦,原来近清明了。忙命人找祟簿向女儿去过的地方撒纸钱送花神,云裳的身子才慢慢转好。
至于谢璞不知从哪个多嘴的下人那儿打听出大小姐生病,送过来的滋补珍品全被华年截断,扔进库房里吃灰去了。
养病期间,云裳听说阿宋父亲被摄政王起复,右迁二品巡抚,外任钱塘监修堤坝。等她再见到白皎皎,时节已将至端午了,赶上天气晴好,栖凰院一应女眷系了蚕丝襻膊,在院里一起晒衣晒书。
白皎皎在一片书香衣色里走来,身上难得收敛地穿了件素净白衫,见了云裳,先是规规矩矩福身见礼:“皎皎来拜,不知皎皎可丑到……”
“停。”云裳轻晃露在袖外嫩藕般的小臂,“你不丑,你很美,不要再说这句话了。”
她搞不懂白皎皎这一反常态的又是弄什么神儿,白小乡君向云裳借了一套香具,在云裳眼皮子底下认真调出一味香,并请她鉴评。
“很好啊……”甘醇香气袅袅浮空,正适合春夏之交的晴风晏气。底料用的是云裳上回告诉她的配方,但明显加入了自己的琢磨,比起品香宴上金絮其外的架子,已不可同日而语。
白皎皎听了如释重负,目光灼灼地望着云裳:“那我有资格拜师太您为师吗?”
小姑娘骄纵归骄纵,但对有真本事的人,历来是认服的,更别说她平生最崇拜的人就是长芸师太。
发觉华云裳就是她朝思暮想崇拜的高人后,白皎皎像发现宝藏一样心脏砰砰跳,却没有第一时间冲到偶像面前。
她按捺着激动的心情,闷在家里苦练调香一个多月,就是想有一个被长芸师太看在眼里的资格。
“原是为了这件事,”云裳解惑后不禁失笑,“乡君颇有天赋,想学什么我倾囊相授便是,不用这般客气。如若不介意,和阿宋一样叫我阿裳便好。”
白皎皎喜出望外,觑脸仰视偶像:“那、那我和她的天赋谁更好一些?”活像个讨糖吃的小孩。
“那自然是你。”云裳忍不住笑戳美人漂亮的额心,丫头们端上井水湃的鲜果,云裳在乘荫的美人榻上给娇客留了位置,软绵道:“不过有一句话,制香在于熏陶享受,不是用来争驰贬损别人的,其他我不管,你学了我的东西,可不许拿来欺人。”
“知道的,我已诚心向阿宋道过歉了,再说那次也是为了替阿蓉出头,都是一家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