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琔赶忙将?手伸出笼外,“易拾……”
刚喊出声,却看到易拾身后,狼舍被全部打开,圈在里面的狼鱼贯而出,眼神贪婪而嗜血,原始的野性被龇出的獠牙展露无遗,数十道目光齐齐往铁笼的方向投来,俨然已将?场内二人视作可吞吃入腹的猎物。
易拾浑不知身后状况,冲章琔微微一?笑?,“昭昭,我……”
话犹未完,却听章琔大惊失色地喊道:“不要。”
易拾闻声一?顿,旋旋扭头顾看,但见背后不远处,数十头狼正面目狰狞地盯视他,景象着实可怖,但他却未显出半分畏惧之色,若无其事地将头转回?,继续朝章琔走去,右腿被狼牙咬出的伤洞正潺潺流血,在其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印。
章琔倏地望向城墙,惊慌失措地呐道:“不要,梦云芝,你该对付的人是我。”
易拾缓步行至章琔身前,抓紧她的手,“昭昭,我们别求她。”
痛苦和绝望如滚烫的铁水,立时灌满章琔的心腔,坠得心脏直发疼。
小加自狼群中间行来,于铁笼外停下,“小姐说,如果你肯从喜鹊台跳下去,便放过他。”
章琔不询因由,毫不犹豫地答应:“只要她信守诺言,火海我都跳。”
得到应承后,小加随即持一?把钥匙将?铁笼的锁打开,“跟我走。”
喜鹊台与饲狼场看似在两个不同的方位,实际只有两墙之隔,全因设计之巧妙,方有此观觉误差。
梦云芝让章琔跳喜鹊台的原因很简单,见宿城有个由来已久的传言,凡是从喜鹊台跳进良缘河而亡的人,下一?世?将?孤独终老。
这份诅咒在桃生?归寂时,梦云芝便无比迫切地想要加在章琔身上,此乃她所认为的最深惩罚及报复。
“昭昭,别信她,不要跳什么喜鹊台。”易拾一是不信梦云芝,二是下意识认为梦云芝将?要使出更加残暴的手段来折磨章琔。
说话间,城门“轧轧”打开,章琔一?脚迈出铁笼,“易拾,答应我,如果能活着,那便好好地活下去。”语罢,决然而离。
断剑从手里滑落,易拾跌跌撞撞地追去,“昭昭,回?来,我不要你救,我不要你跳什么喜鹊台。”
章琔脚步匆匆地跟在小加身后,掩唇而泣,不敢停下一?步,也不敢回首一?眼。
易拾拖着血糊淋剌的伤腿,心如火焚,更要命的是,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逐渐流失,而致行速愈来愈慢,不由得想起昨夜喝的那杯水。
据传,瓜灯国有一?种毒,名启霜,无色无味,服时并无异样,但若是受伤流血,药效立即发作,可使中毒之人筋软骨酥,气力尽失,三日过后,药劲方能散去。
随着四肢益发无力,易拾由此推断,那杯水里不出意外便是被加了启霜,眼看章琔越行越远,易拾焦灼得如被油煎,却又束手无措。
穿过两道城门后,章琔来到喜鹊台下。
时下,喜鹊台方圆之内空无一?人,全因一?个时辰前?,城中居民被禁止涉足于此,违者重处,无一?例外。
梦云芝兀自立于城墙之上,神情?依旧淡漠,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所面对的不是饲狼场,而是喜鹊台。
章琔抬头掷目,与之眼光相交,纵声道:“梦云芝,别食言。”
梦云芝一?言不发,却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章琔对梦云芝的承诺是半信半疑,且也猜出让她跳喜鹊台的目的不单单是亡其性命,必定另有更阴恶的原因,而她愿意应允,也只是因为如今已至末路,除开利用梦云芝对自己的恨意,手里再无别的筹码,好比是一招难料胜负且落子无悔之棋。
夕晖在章琔身后冉冉淡去,她抬脚踏上首阶,一?节一?节徐徐上行。
至半程时,易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昭昭,不要。”
章琔终究忍不住回首而望,眼含泪光。
易拾双膝一?软,“嘭”地倒地,身体里仿佛再也挤不出多余的力气,探伸着一?双血手,一?寸一寸地爬向喜鹊台。
章琔毅然狠下心肠,加快脚步,迅速登顶。
“昭昭,别……离开……我……”眼泪从易拾的脸颊滑落,落地冰凉,耳里嗡嗡作响,声音虚软得连自己都听不分明,他竭尽全力地向前?爬,却始终触不到最后那一片光。
易拾费力地扬起头,三十?三阶,三十?三步,竟宛如一?架登天之梯,章琔立在顶端,金芒恰好满罩其身,风来衣动,乍看之下,仿佛飞升之仙。
章琔温婉一?笑?,双眸盈盈似噙朝露,乌丝随风而舞,满心惋惜,“上天慷慨的赐予,我没有及时珍惜,所以他要一?样一样地收回去。这一?次,我再也不能和你回?家了。”
“易拾,我爱深如你。”言讫,章琔蓦地转身,决然地奔向临河边缘,像一只扑火飞蛾,在一片斜照的金光中,一?跃而下。
易拾双瞳大睁,乍然抬起沾血之手,嘶声疾呼:“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