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英默然计算着时间,待至过半后,忧心地道:“尸体要开始腐烂了。”
一语如霹雳打下,众人全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杜汉冷不丁往前一步,“我要下去。”
老蝎登时将他往后一拽,“眼下情况,我们全部下去都无济于事。”
杜汉焦灼道:“首座在……”
“杜汉,”老蝎断喝一声,“我们要相信易公子。”
杜汉自知情急失言,当下闭口。
章琔全副心思都在水池里,并未听到杜汉那一声“首座”,值此生死关头,她终于看清己心,原来一切的奇怪感觉都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喜欢,只是她从来都不明白。
原来,红豆早已寄相思,章琔禁不住玉泪潸然。
池中之水开始出泡,琼英惶惶道:“糟糕,尸体开始腐烂了。”
“易拾。”再开口时,章琔声音已有嘶哑之感。
“怎么办,怎么办?老蝎叔你给想个法子啊。”孙伦急得冒火。
“没招啊。”老蝎同样心慌意乱,却又无计可施。
“咣”,章琔开始拽动铁索,欲强行?挣脱出来。
琼英赶紧出言阻止:“姑娘切勿乱动,你?挣不开的。”
章琔眼角挂泪,嘶喊道:“易拾,出来啊,易拾……”
眼见水泡越冒越多,将成沸水之状,琼英娥眉深颦,“易公子再不上来,可就出不来了。”
“我已经失去爷爷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我不许你食言。”章琔失声痛哭,“易拾,你?给我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哗”的一道水声,易拾猛地从池里蹿出,其势之利,其速之疾,活似一尾鲨口逃生之鱼,手里紧紧攥着一只圆肚长颈青瓷瓶。
眨眼间,易拾身后,一池水像是煮沸一般,开始“咕嘟咕嘟”不断冒泡,刺鼻的腥臭气瞬间弥漫整室。
见易拾安然无事,众人紧绷的神经方才松懈下来。
上来之后,易拾未多言语,直接提着瓷瓶问琼英,“是它吗?”
琼英震惊之余又由衷佩服,连连颔首,“没错,是它。”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易拾一个腾仚,飞到章琔身旁,一手托瓶,一手抓绳。
看到章琔满脸泪光时,易拾下意识以为她是心生惧怕,便宽慰道:“昭昭别怕。”
“易拾,”章琔泪光荧荧,声音微微发颤:“我好怕你?丢下我。”
易拾心脏怦地猛跳一拍,“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现在,我要带你离开。”说话间,易拾将青瓷瓶递到章琔手前,“拔出塞子。”
章琔依言拔出瓶塞。
易拾将瓶口朝锁住章琔手腕的铁环微微倾斜,“准备好了吗?”
章琔一瞬不瞬地盯视其点漆瞳心,听然而笑,“易拾,带我回家吧。”
绿矾油一浇,指粗的精铁当即融断,待四只铁环全部断开后,易拾又麻利地将章琔腰间绳索解开,揽其细肩,轻巧落地。
甫一立稳,易拾便一声令下:“走。”
诸人开始迅速外撤。
到出口时,章琔倏然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琼英,“琼英姑娘,跟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见宿城。”
琼英毫不犹豫地顿颔,“好。”
易拾一行?人从梦家离开时,桃生和梦云芝的驼车刚驶到喜鹊台。
车里,桃生的匕首仍旧抵在梦云芝颈处,二人僵持不让,谁也?不肯妥协。
喜鹊台前,万头攒动,熙熙而乐,中间空出一条长道,直通阶梯。
驼车从人群间辘辘驶过,最后停在阶前。
人们的贺喜声震耳欲聋,都在等待新人下车。
良久,却不见新人出帘,欢欣道贺开始变成好奇,喧闹声在无数双探寻的目光里渐微,最终全部安静下来,只有细细碎碎的私语声。
随行的梦家仆从亦与大伙一样不知就里,面面相觑,但皆不敢言。
梦云芝眼尾扫着一勾胭脂红,一颦一笑皆是妖媚,目光掠过匕首,不动声色地道:“桃生哥哥,到喜鹊台了。”
利若秋霜的匕首已经划破梦云芝的皮肤,渗出一道鲜红的血痕,桃生意念不渝,“我与你成婚的目的只有一个,放过她。”
残冷无情的话语像是一场寒雨淋在梦云芝身上,致其郁愤难当,对章琔更是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但同时又担忧桃生的身体,一路斟酌过来,至此已有定计,松口道:“我答应桃生哥哥。”
桃生显然不信梦云芝的承诺,匕首犹然不撤,另一只手则立即从袖中取出预先便已备好的丹药,递到梦云芝眼前,“吃下去。”
梦云芝凝颦,“桃生哥哥不信我?”
桃生半个字也?不愿解释,直截了当地道:“她平安离开之后,我自会给你?解药。”
此般毫不遮掩的威胁对梦云芝无异于万箭攒心,她伤情地问桃生:“儿时相伴的情谊,今日却连最简单的信任都无法付予吗?”
“情谊?”桃生冷冷道:“想想自己有多么歹毒吧。”
“无论我对他人如何?,但我从不曾伤害过桃生哥哥。”梦云芝极力分说。
桃生质问道:“你?现在伤害了我最爱的人,与伤害我又有何?分别?”
梦云芝怒极反笑,“我竟没有想到,原来人心可以凉薄至此。”
桃生道:“你?视人命如蝼蚁,肆意践踏,早该料到今日的。”
“可是,”梦云芝不顾匕首锋利,侧首看向桃生,“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
桃生漠然道:“你?的真心,我不稀罕。”
“哈哈哈……”梦云芝长笑三声,声音凄厉,满含哀怨:“我梦云芝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年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那么多人里面,我却只看中了你?,像见到天上掉的宝贝一样,从此心里眼里全都是你。你?现在却说不稀罕我的真心,你?好狠啊桃生哥哥。”
桃生答应与梦云芝成亲,梦云芝许诺成亲之后放走章琔,都不过是两人的权宜之计,均非本心。
此先桃生还有几分顾虑,但今日在看到章琔满身血迹时,便毫不犹豫地撕掉所有的虚情假意,再刻薄的言语亦只是简单的两唇相碰,“对梦家有所图的人不是我,所以我不欠你?,也?从来没有要求你?付出真心。”
“对,”梦云芝怒吼,“是我硬要塞给你?。但是,我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惜施手段。我付出真心,理所当然要回报,不管你是违心还是甘愿,只要能同我成亲,便是火海,我也?赴了。”
言讫,梦云芝兀的从桃生掌心拈过丹药,送进口中,决然吞下。
药效很快发作,梦云芝雪白的颈间乍然显出一枚指甲大小的猩红之花,像是文身。
梦云芝眼梢微挑,盈盈一笑,“桃生哥哥,这也?是我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