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声很轻的笑,而后听温浓说,“表哥真好。”
苏雪和走得更急了。
温浓结结实实躺了两天,请的病假。
期间温渚来看她,温浓问,“哥哥都是在哪里午休的?”
“没了地方午休,我正好与几个同窗训练去了。”温渚说,“过?几日有一场马球比赛,还挺重要,哥哥得好好表现,免得那些手下败将忘了他们之前是怎么输的。”
温浓听他这得意的语气,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好,哥哥最厉害了。”
温父从工部回来给温浓带了点心,“来,趁热吃。”
温浓咬上一口,眼睛就满足地眯起来。
“爹爹,我们家是不是欠了舅舅家钱?”
温父一愣,“怎么会?”
“是不是哥哥在舅舅家读书没给束脩,白吃白喝啊。”
温父给逗笑了,“爹爹我是这么做事的吗?该给的都给了,就算你舅舅推辞不?收,也会送些差不多价钱的东西过去。”
温浓又咬了一口,而后说,“那我就放心了,原来舅母就是这样的为人,不?是我们欠了她。”
“你舅母就是心里过?不?去。”温父就这么含糊的一句话,又不?说清楚。
“怎么,怎么,有什么事在里头吗?”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温父起身,“爹爹走了。”
“……”
为什么说话只说一半!
温浓气,但她正在小日子里,连滚都不敢滚一下。
温渚马球赛这日,温浓也去了。
接着她就明白了温渚为何这么重视这场马球赛。
“温姑娘,殿下邀你去楼上?看。”来人是崔九溪。
温浓抬眸看向对面书院的楼宇,最上?面那一层的栏杆处一人长身玉立,两侧整整齐齐立着一排玉麟卫。
“多谢殿下抬爱。”
见温浓行礼,崔九溪说,“温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请。”
温浓随着崔九溪绕着马球场地走过?,目光偶尔会落到崔九溪的背后。他是崔家嫡长,太子陪读兼近卫,因为玉麟卫只为太子效劳,目前最高便是侍卫长,等日后太子荣登大宝,他便是官拜正三品的大将军,位同如今风光无限的龙虎卫大将军。
这样前途无量的人物,亲自来请她?
温浓这一路上招了不?少目光,不?仅周遭的人奇怪,她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
难道就因为那几面之缘,太子殿下和?崔大人就对她另眼相待了?
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一直上到三层,气氛陡然整肃起来,两侧是一步一人的玉麟卫,每个人的表情都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连带温浓也觉得有些紧张。
太子殿下正迎风立在栏杆之后,身上玄色金线袍猎猎作响,发上?金色的发带也随风飘动。
连背影都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来。
“殿下,温姑娘到了。”
温浓也行礼,“臣女给殿下请安。”
场上唯一没有被这种正式场合影响到的大概唯有太子。
他转过身,面上还是之前见到温浓时的笑容,“过?来吧,温姑娘不?是要看哥哥比赛?这里视野更好。”
见温浓有些迟疑地走近,恨不得和?他隔开一大段距离的样子,太子又说,“不?必拘谨,平日里是如何,在我这里也如何。过?来一些,不?然你要我喊着对你说话?”
“臣女不?敢。”温浓便依言走近了些,直至与太子只有一人的距离。
太子心里仍旧不满意,却没有再揪着距离说事。
他其实后悔了。
他本应该在温浓进京伊始就告诉她自己的身份,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看她客套拘谨的模样。
可他现在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好时机坦白了。
无论是什么时机,总会叫她误会自己最初瞒着她的用意。
……好吧,也不?算误会,他那时候确实担心她因为曾经的羁绊和?现在的身份而喜欢他。
“温姑娘总是这般有礼,分明我们也不?算陌生了。”太子说,“你是不是,都没有仔细看过?我?”
哪里不?仔细,脖颈上?的小痣都留意到了。
温浓便慢慢抬眼看向太子,眼睫微颤,“殿下天人之姿,臣女不?敢多看。”
“我允你看。”太子笑了笑,“温姑娘再看看,我有没有一点……眼熟?”
这都是些什么话,就算是要搭讪,也说“我觉得你有一些眼熟”不?是么。
温浓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接话了,有些不?知所措。
要说眼熟确实是有的,毕竟好看的人都有共同之处。
“罢了,我叫你上?来也不?是为了难为你。”太子轻轻翻过这篇,也忽略了自己心里的尴尬与遗憾,“你哥哥正在热身,很快就要上?场了。我之前也看过?你哥哥的比赛,运球既快且稳,是个中好手。”
说到温渚,温浓便放松多了,“倒是我这个做妹妹的还没有看过?哥哥比赛,今日总算能看见了。”
太子听她这句话里没说“臣女”,嘴角微微翘起来,“看来温姑娘对兄长很好。”
“惭愧,先前臣女与兄长相处的机会其实很少。若臣女长在京城,遗憾应该会少一点。”
怎么“臣女”又来了……
“游湖那日我看温姑娘与雪和也很亲近,也是拿他当兄长?”
温浓有些诧异太子会问这个问题,后头竖着耳朵听的崔九溪也一个激灵。
不?过?这也许是个好机会,太子与表哥显然交情?不?错,她与太子说的话也可能会传到表哥的耳里。
于是温浓作出有些纠结的模样,“是,也不?是。表哥待我好,我心里感激又喜爱,但他毕竟不?是亲生的哥哥,所以我也有些理不?清楚。”
太子的目光落在温浓蹙起的眉心上?,心绪被她的话搅得一团乱麻。
她这是喜欢苏雪和,还是不喜欢?还是不知道喜不?喜欢?
“既然温姑娘与雪和关系亲近,那我便从姑娘这里探探消息了。我作为雪和的好友,最近见他反常,心里很是担心。”太子叹了声,“雪和在得知父母有意给他安排婚事之后苦恼不已,还不?待我出手相助,他就跟悟了似的,叫人不?得不?疑心他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打算。”
见温浓目露沉思,太子再接再厉,“我与雪和相识多年,虽然总有姑娘误会雪和待她们不?同,但雪和根本没有那个意思,看似桃花繁多,实则没开情?窍。”
“就怕雪和为了推拒婚事而做了什么不?明智的决定。我虽是他好友,也是太子,他许是不方便对我说。若是温姑娘知晓内情?,好叫我知道他这么做对他自己有没有害处,需不?需要我插手。”
看得正欢的崔九溪不由想,他家殿下为了阻碍温姑娘和?苏公子在一起实在是太拼了,听听这语言的艺术,看似担心苏雪和,实则将苏雪和卖得一干二净。
听在温姑娘耳中,必定是苏雪和接近她别有目的,而且平时和其他姑娘不?清不?楚叫人误会。
看来男子之间聊天论琴的友谊还是比不?上?喜欢的姑娘,啧啧。
温浓愣了一会儿,而后抬眼看向太子,“殿下,这些话为何不?问榕姐姐?她是表哥的亲妹妹,肯定比我更清楚。再者,殿下与榕姐姐也算熟识。”
这把?火猝不?及防烧到太子身上,“哪里算熟识?”
“游湖那日我和?表哥在后头走着,殿下和?榕姐姐聊了一路。”
太子头都大了,“我和?她当真不?熟悉,这话怎好问她?”
待目光与温浓的接上,太子看见温浓眼里不?言而喻的意味。
是了,在温浓这里,他和?温浓更不熟。
说来说去又回到原点,所以他最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温浓身份?
太子单手搭在栏杆上?,修长的手指笃笃地敲击木制栏杆,心里又涌出些许烦躁来。
“温姑娘,我便与你直说了。”太子偏过头来,“我怀疑雪和是想借你反抗父母的决定,最后成与不成他都没有什么损失。倒是你,舅家本是你的依靠,却因此事被他推向你的对立面,若是最后不成,你失去的可不只是一桩婚事。”
温浓这才愕然,她没想到太子会这么清楚苏家的事,也没想到他会特意来提醒她。
她与太子目光相接,风刮过他的衣角,拂乱温浓的碎发,能嗅到太子身上淡淡的木香。
“最近苏府翻修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温姑娘聪慧,不?会看不?懂苏家的意思吧?若是不信,温姑娘这就回苏府,看看他们是当真在翻修,还是做做样子。”
原来翻修一事早就传出去了?
温浓一时间惊愣当场。
是不是还有别人也如太子一般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温姑娘可要想好了,若不想最后得不?偿失,还是早些避开为好。”
温浓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就像被太子当众扇了一个耳光一般。
尤其是在这个人面前,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温浓格外难堪。
泪意从胸腔漫过鼻子,一直漫到眼眶上来,温浓忍着哭腔,赌气般豁出去说,“殿下,我喜爱表哥,非他不?嫁。若最后不成,我也认了!”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劈到太子头上,叫他僵在当场动弹不?得。
“感谢殿下美意,臣女身体不?适,就不陪殿下观赛了。”温浓匆匆忙忙行了礼,“臣女告辞。”
她强撑着往回走,却更像是落荒而逃。
而留在楼上?的太子殿下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忽而单手遮住眼睛,“九溪,我错了吗?”
崔九溪也不?知说什么好,“殿下说得太直接了,姑娘家看重脸面,可能受不了。”
而太子什么都没听进去,耳边一直回荡着温浓的话,喜欢表哥,非他不?嫁……
太子将栏杆握得死死的,一股股的酸意从他胸膛里涌出来,直往头顶冲,他头一遭感受到如此强烈的不?甘。
是他先认识温浓的。
她还说过长大了要嫁给他。
他救过?她的命,而苏雪和做了什么?
是对她笑了笑,还是说了两句好听的话?
总之不?该是这样。
底下恰好锣鼓声响。
锵锵声之后看台上响起欢呼声,所有喜庆的喧闹的声音传到阁楼上就跟失了真一般。
崔九溪说,“殿下,马球赛开始了。”
马球赛。
他是看了温浓的心愿条上写了“重开武举”,才有了办马球赛的主意。
太子立在高楼上,居高临下地看完了一整场马球赛。
而本该一起看的人早就走了。
只能强迫自己将心神放在场上。
“浓浓,你不?是说要看哥哥打马球吗?”温渚兴冲冲走进来,“怎么先走了?”
温浓有些提不?起精神,勉强笑了笑,“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抱歉啦哥哥,下次一定捧场。”
温渚便伸手去摸她额头,一切如常。
“没有发烧,就是有些闷,就回来了。哥哥你说。”
温浓面上笑容扩大,伸手给自己倒了被茶水,咕噜咕噜灌下去,而后在桌边坐下来,“我们马球赛赢了,然后太子殿下召见了我们,问我们要不?要进玉麟卫!”
看温浓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温渚迫不及待解释,“玉麟卫!进去之后就可以走武官的路子了,哪里还用参加春闱?太惊喜了,今日这场马球赛就跟武举似的。”
武举?
怎么有股奇怪的熟悉感。
温浓来不及细想,便为温渚高兴起来,“和?爹爹说了没?”
“还没呢,听说你回来了,我先来的你这里。马上就去和?爹说!”
温渚几乎是蹦过?门槛的,高兴得如同孩童。
他两次赴考春闱都榜上?无名,别提多苦恼,又有个大才子表哥在一边衬着,简直暗无天日。
今日这一出就像一把?金光闪闪的斧头“刺拉”劈开漆黑天幕,给他开出一条新路来。
可惜金光闪闪的斧头本人还是没能开心起来。
他想起小小的温浓不?舍地把一块糕点捧给他,贿.赂一般说,“我最喜欢的给你了,你要和?我玩。”
可转眼又是温浓因为不小心摔进他怀里而伏在地上请罪的样子。
“哥哥救了我,我长大了嫁给哥哥报恩好不?好?”
“殿下,我喜爱表哥,非他不?嫁。”
啊……
为什么会难受?
为什么听她亲口说喜欢苏雪和,会这么揪心?
太子仰面躺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养的猫儿无视他从他身上踩过去。
他伸手抱住猫,将脸埋进了猫毛里。
何以解忧,唯有吸猫。
对了,他小时候怎么回答温浓说要嫁他的话来着?
“千万别,你那不是报恩,是报仇吧?”
“喵呜——”团子踹了他一脚,一溜烟跑了。
为什么,为什么猫都不待见他!
……
过?了几日,苏家又不翻修了。
“为什么?”
苏雪榕说,“上?头倡导节俭,不?允许高官大动土木。”
她说得简洁,温浓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下学后又去问了温父。
温父叹道,“皇上?还点了你舅舅的名字,说让他带个好头,停止翻修。”
“啊?这不?会影响工部吗?”
“皇上?正是为了工部节省出石料木头等物才有此旨意。近两年频发洪灾,工部最近忙活的多是桥梁堤坝,是真正为民生计的工程。”
温父感慨了一番皇上?仁德,而后说,“你最近也别惹你舅母生气,她才提出翻修没几天,后脚你舅舅就被皇上?点了名,正是上火的时候。”
温浓连连答应。
太子府。
“殿下,您做了这么多,得让温姑娘知道啊。”崔九溪见他家太子搁那儿擦琴,比正主还急。
太子抬起头,一双俊丽的眸子失去了光彩,“怎么让她知道,她如今一定是讨厌我了。”
说完,又接着擦琴,一下又一下,早已干净得反光了。
“属下觉得,您还是得跟温姑娘坦白,不?然误会一重又一重。殿下烦心的时候,苏公子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九溪啊,你不?懂,我已经错过?最好的坦白时机了。”
崔九溪抚掌道?,“殿下,属下有办法。”
眼见太子立马看过?来,崔九溪却没有立马说出来,“只是属下的这个法子难免有欺骗之嫌,若太子喜欢温姑娘,便可以算作追求的手段,若殿下不?喜爱,属下可不好……”
“喜欢。”太子连忙打断,“我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