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真说:“可以派人去执行。”
尹羲:“你能确定派去的人都是公正执行吗?不会滥杀、冤杀?或者他不会因为有了这项大权为己谋私?任何权力过大的暴力机构都是极度危险的。你又知道三国时曹丕为何篡汉吗?司马氏又为何夺了曹魏江山?权力过大的集团都会膨胀谋私,然后反噬其主。回过头来思考你所说的派人执行,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执行的人看到这里头的好处和力量,他们可以偷偷将土制控制在自己手中,然后杀了自己的利益竞争者,执行的集团力量越来越大,最终反噬皇帝,这个执行集团的头子会当上新的皇帝。然后,这新皇帝的得力手下会成为新的权臣贪官。”
陈硕真不禁前所未有的迷茫,喃喃:“难道百姓注定就不能过上好日子吗?”
尹羲说:“如王莽改制这么做肯定不行,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从实际出发,慢慢改进,虽然不完美,总好过没有。”
陈硕真忽然朝尹羲跪了下来,说:“尹小姐,您是高人,请您教教我。”
尹羲微微一笑:“让我教你?你是想跟我读史,还是想跟我学武?”
陈玉真看到姐姐跪下了,她觉得这个姐姐太厉害了,自己也跪了下来。
“姐姐,你教教我吧。”
尹羲说:“你们想要拜我为师?”
陈硕真拱手道:“请姑娘收我为徒吧!无论是历史知识,还是武功,你都高过我千万倍。”
尹羲问:“无论是文史、算术、地理还是武功,都不容易学,你有耐性学吗?”
陈硕真坚定地说:“我愿意学,我是吃乡邻家的饭长大的,我就想学到本事让乡亲们过得好一些。”
尹羲道:“我可以收你为徒,但是你没有灵根无法学习高深术法,只能学习武功,这是人杰之道,你也不需跟我回玉华派,我们择地拜师后,我再慢慢教你读书习武。”
……
火云宫。
伏羲、女娲坐在上首圣人法台宝座,洛凡坐在下首。
空中悬浮着乾坤镜,镜中展现的正是尹羲遇上陈硕真,然后议定收她为徒的过程。
伏羲道:“这位尹姑娘是何来历,我至今也未算出,妹妹可有结果?”
女娲道:“兄长算透天机都尚无所得,我又怎么可能胜过兄长。但是此女实在不凡,当日她竟对圣人之道都有真知灼见。我看她有志在人间传道,只怕有不小的造化。”
伏羲叹道:“我们久不问三界之事,但是她与我们有缘,何不成全一二?”
女娲问道:“如何成全?”
伏羲说:“那陈硕真已经十九岁、陈玉真也十三岁了,拜她为师学成之后又不知多少岁,在人间时间有限便难有作为。”
女娲到底是伏羲的妻子兼妹妹,说:“兄长是想我借出‘山河社稷图’助她一臂之力?她们只是凡人,可有违天道?”
伏羲笑道:“若有违天道,自有劫难阻碍。”
女娲心想:若是尹羲身上真的拥有关乎后世发展的机缘,她在下界作为,他们兄妹或可沾一沾这场功德。兄长算尽天机,他们兄妹才有创造众生的功德成圣,此时他必也有此考量。
女娲微笑道:“这先天至宝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有缘使的,倒不是我小气。”
女娲取出山河社稷图,看看坐在下首的洛凡,说:“凡儿,你取了图给她。记住,他们都是凡人,只可进出山河社稷图一次,不可多使,否则天道不容。”
洛凡恭敬上前,跪接外祖母的先天至宝,也不禁心神激荡。女娲、伏羲宝物众多,除了混沌洪荒时的宝物之外,长辈自己也会炼器,如炼妖壶、天晶剑、捆妖绳之类的宝贝,他从小就玩过,但是山河社稷图可不是随便玩的。
图中另有天地,而且运转起来里面的时间与图外是不一样的,图外一天图内一年。伏羲正是看出陈硕真年龄不小了,才想到借尹羲此图,让她在图内授徒。
……
尹羲收了陈硕真和陈玉真为凡俗弟子,但是眼见九月初九就快到了,现在也不是授徒的时候。
她花了三天时间跟她说起王莽的一生,他的许多超前的改革思想和当时的社会生产水平不适应,遇到的阻力又太大。
陈硕真听了他的故事也不禁感慨万千,她觉得王莽比她聪明一百倍,他的许多政策都是照顾下层人民的,可是结果是事与愿违。
尹羲再传她们“弱水神功”的基本吐纳功夫,至于高深内功则要学习更深奥的经络之学才能练。
眼见就要到九月了,尹羲必须赶回玉华派,显然陈硕真和陈玉真也无法跟她上山,因为她们都没有灵根,并不符合玉华派的收徒标准。
陈硕真现在还在逃亡,她寻不到舅父也不会在扬州久呆,有北上长安去看看的想法,原来她又和原木材行中认识她舅父的人打听出她舅父去了长安。
尹羲以后也要回长安,现在却要先回玉华派去,无法同行。但想陈硕真与陈玉真一路游历,多看看这个世间百态也没有坏处,并不阻止。连她这种修仙之人都需要历练,何况是她们?
于是尹羲手书一封引荐信交给陈硕真,告诉她如果找不到舅舅,就先去相府找她母亲李氏,约定等她回山办完事后再去长安与她们相会。尹羲再赠以一些盘缠,让陈硕真姐妹也感激不尽,她们自小父母双亡,依附乡邻长大,所以陈硕真才总有要让乡邻过上好日子的理想,她天性豪侠,知恩图报。
送走了陈硕真姐妹,尹羲寻思着再会一会柳梦龙,陆雪心打得她和公孙凌受了重伤,还差点让父母魂飞魄散,这事儿怎么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尹羲再寻到柳家湾,发现柳梦龙家已经盖了一座不小的新府邸,完全没有被她盗宝之后的生活拮据落魄。
尹羲潜进柳家,只见丫鬟、小厮、嬷嬷等下人加在一起也有十几个,可见柳梦龙这些日子过得着实滋润,现在又中了乡贡,就要进京参加明年五月的科举大考了。
尹羲见这柳宅所在地,本也是风水佳地,再到主人院前,就见院中种着一些连她都认识的灵草奇花,散发着淡淡的灵力。这绝不是凡品,只怕是上界之物。
这个陆雪心对柳梦龙这便宜女婿的照顾真的是细致入微了,想想柳梦龙的真实嘴脸,大奸似忠,两代九尾狐居然都被他给骗了。
尹羲出了柳府,到了柳家湾百姓供奉的土地庙前,她知道洛凡曾让土地、山神保护她,便说:“土地公公,玉华派尹羲求见!还请现身。”
过了半晌,还未见土地现身,尹羲心想洛凡的命令只怕因为陆雪心的伏法失效了,摇了摇头,她只有自己想办法去除掉柳梦龙家的上界奇花异草和柳宅的风水。
正在这时天空一道白虹落在地上,洛凡现身,雪衣飘飘,神光离合,尹羲吃了一惊。
洛凡运起神力往地下一击,地面震动,轰隆作响,不多时才有一个长须老头土遁之术钻出了地面。
那老头惊慌失措朝洛凡施礼,说:“小人拜见尊主,不知尊主驾临,小人该死。”
洛凡冷冷道:“你好大的驾子,阿羲有事问你,你为何不作理会?”
那老头说:“小人睡了一个午觉,尊主到时,小人才刚刚醒来。不知哪位上仙要问小人话?”
尹羲俏脸通红,自己可不是什么上仙,只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忙施礼道:“在下蜀山玉华派门下尹羲见过道友。”
土地公也听人说过尊主有一位人间修士的情人,曾下命令,但凡她路过,不可让天界偷偷下界的神仙伤了她。
“原来是尹道友,失敬,失敬。”土地公忙回了一礼。
尹羲也不敢托大说:“道友不必客气。我就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道友。”
土地公忙说:“小人但有所知,知无不言,道友请问。”
尹羲指了指柳梦龙家的方向,说:“那家凡人家里为何种满非凡人院中可栽的仙灵草?还有我见扬州一带风水气运有聚向那凡人家之势,这是何故?”
土地公不由得暗自心惊,斟酌了一下才说:“那柳家郎君是个孝子,也是一个善人,合该有此善报。”
尹羲不以为然:“柳梦龙父母双亡,这‘孝子’是怎么评出来的?况且凡人活于世上,孝顺生养自己的父母和养自己的种的孩子乃是天伦之理,这也需要额外奖赏吗?那么天下人大多数是这样的孝慈,赏得过来吗?柳梦龙又没有孝顺别人的父母,凭什么他就要一人占取更多的气运?你让扬州地界气运汇聚柳家,那别人家的定然少去,别人家的孝子就不用气运了吗?”
土地公又辩解道:“只是少许汇聚风水,这凡间多少风水大师也会此术,为阳宅阴宅汇聚风水,这是很平常的事。”
尹羲眯了眯眼睛,说:“家父身居宰相之职,我尚不敢动此念,你倒为柳梦龙操这份心为他逆天改命。莫不是另有隐情?”
土地公背上才微有发凉,洛凡掐指一算,说:“原来这柳家是你成仙前的后代,你成仙前和陆雪心还有一段前尘因果,难怪陆玄霜受重伤时会往扬州地界跑来,又被柳梦龙所救。”
土地公忙道:“陆玄霜修炼千年,不敢擅杀生灵,实在难得。那柳家虽然与我有些因果,但也都是千年前的事了,这柳郎君有情有义,是个大善人,他一个人带着孩子……”
尹羲蹙眉:“你少用什么孝子善人这一套老掉牙的话述,这天下善人何其多,我也没见都有善报。柳梦龙是把白白从狐狸精那得来的钱财拿出来分给大家了吗?不是自己赚的钱,他花了大部分来自己享受,这也算善人?我呸!”
这世上人人有私,神仙也不例外,尹羲自己都不是圣人,所以不反对任何人有私心,她恨的是柳梦龙占了所有好处后还负了所有人,明明虚/伪/好/色,还要戴着“孝子”的牌坊。历史上秦皇汉武,炀帝唐宗这样的豪杰尚有争议骂名,柳梦龙本事没有多大,一人占尽所有好处,也未见得他对中华百姓与中华文明传承有什么贡献,他凭什么到死都是一朵清纯的白莲花?
土地公心头怨恨尹羲,他知道尹羲和柳梦龙不对付,上回洛凡为她出手擒了陆玄霜,她才失去了玉玲珑。
可是这是陆玄霜的劫,出手的还是尊主,他也没有本事相救。幸好尹羲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取了玉玲珑就没有伤害陆玄霜。
土地公连忙跪了下来,说:“尊主,小人虽然顾念故人,但绝无违反天条之举,还请尊主明鉴!”
洛凡冷笑:“既然你此举并不违反天条,那么你这风水阵坏了同样也不关天条的事。”
洛凡说着飞上天空,他宝剑一挥招来左右龙使,吩咐如是如是,那左右龙使领命后化为黑白二龙,在天空上前飞腾,不一会儿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骤然倾盆大雨落下,土地听着雷声震动,不由得哭了出来,对尹羲说:“尹道友,你何必不留人活路呢?”
尹羲对上这土地公怨恨的眼神,一切都已明了了,冷笑道:“我又没有杀了他们,只不过让柳梦龙多拿的东西都还回去而已。只要他勤劳肯干,自可养大儿子,老了也有儿子孝顺。天下多少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土地公恨恨道:“你是宰相之女,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拜入玉华派,还有尊主宠爱,可是梦龙有什么呢?”
尹羲说:“柳梦龙是什么货色,我比你清楚。”
土地公胸膛起伏,说:“你和梦龙到底有何深仇大恨,你要这般害他?”
尊主令左右龙使斩绝土地公偷偷给柳家阳宅阴穴布好的好风水,要放雷火劈了柳梦龙的佳宅,烧毁陆雪心送他种在其院中的仙灵草。给柳梦龙一个小书生布点好时运的风水既然不违反天条,那断他风水自然也不违反天条。土地公知道,尊主出手,必定寸草不生。柳梦龙今后必没有什么时运,除非他是大智慧大功德的大豪杰,否则注定潦倒余生。可是柳梦龙只是一个还没有高中的书生,自古豪杰认为书生成不了大事,只是一个依附者。一个依附者,时运就很重要了。连李白杜甫这样的真才子都最后潦倒。真要算的话,一生潦倒的杜甫还是唐太宗和韦贵妃的六世外孙呢,柳梦龙算哪根葱呢?
尹羲目光冰冷,说:“我没有想过要杀他,但是他休想踏别人的尸骨得到荣华富贵。”
尹羲想着原主的记忆:柳梦龙当上相府女婿后,尹铎都退一射之地,尹家所有的政治资源都往柳梦龙身上倾斜,家里处处以他为先,原主给他纳了金燕子为妾,安排两个美貌通房,他到之后仍不满足,有了红颜知己王紫烟。但是这些原主都没有计较,可是原主只是身为人母的一分为儿子的私心,因为那时的柳家本来就是借壳尹家发展状大的,原主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这就是不贤贪婪的恶继母了。敢情从前他和陆玄霜的儿子吃她家的、住她家的就都不算了。原主又没有害人性命,最后被柳梦龙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盖棺定论为妒妇恶妇。原主青灯古佛,他又站在道德制高点迎娶平妻,岂有此理!
尹羲看透了柳梦龙,就是好处全都他得代价全由别人付的白莲花。
土地公前生的柳家后代中好不容易出现这样一个俊秀的男子,还得了陆玄霜的喜爱,本想柳梦龙能一飞冲天,也带给他这个祖宗一些气数助他修炼,没有想到因为尹羲化为泡影。
土地公深恨尹羲,恶向胆边生,见洛凡还在天空,他忽然举起金瓜铜锤就朝尹羲天灵盖上击下。
尹羲没有预料这事儿会惹得土地对她起了杀心,此时她才知道之前他说在睡午觉云云都是骗洛凡的,他就是故意不理她。
这时看透土地公的心思也已经太晚了,千钧一发之际尹羲往后飞退,拔剑搁了他一击。但是土地公是已经渡劫的地仙,尹羲与他存在凡人与地仙的层级差距,还多亏尹羲这把宝剑不是凡物,才挡下头部一击,他左手的金瓜铜锤打向她的胸腹时她手臂酸麻就无力抗拒了。
扬州土地公这骤然发难,侵略如火,给尹羲两金瓜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到洛凡在空中有感时,尹羲胸腹已被金瓜打中,她整个人都像是断了骨架的风筝一样摔落在地上。
洛凡哪里能想到自己在这里,土地还敢杀他的情人。洛凡也未猜中土地公的私心之盛,早成心魔,他筹谋已久的柳梦龙一人“皆大欢喜、人生赢家”的剧本就被尹羲这样撕碎了,这股恨意和冲动已让他失去了理智。
土地公早就一步步筹谋着柳梦龙借陆玄霜之机出人投地,什么“大孝子”“善良才子”不过是世人容易接受的坊牌或者说尿壶,好用就拿来用一用。他就是想要将所有的好处给柳梦龙,让柳梦龙成仙,然后柳氏后人繁盛,挤身大族,他的气运依托也更强大。
洛凡手中的天晶剑落下,强大的神力威压着扬州土地公,他这时才知道恐惧,叫道:“尊主饶命!”
但是洛凡既然急于救人顺手用了天晶剑,天晶剑不是捆妖绳,剑下岂留生魂?
天晶剑威势滔滔,如山岳压来,一剑将扬州土地钉在了地上,扬州土地公身子挣扎了一下,不多时就被天晶剑的肃杀之气侵入道体。他终于不挣扎了,吐出一口鲜血,气绝道消而亡。
洛凡飞落在尹羲身旁,抱起她的身子,不由得心痛万分,他明明是来送山河社稷图助她完成一场传道功业,也能生出一个大劫来。可见先天法宝神物不是凡人随意可以消受得起的,一切都要代价,难怪外祖母提醒他,他们还是凡人,只可用一回,否则天道不容。
作者有话要说:注1:此中陈的师傅为作者杜撰。
注2:儒家鼓吹的井田制,就是在一片900亩的正方形土地上,居住八户人家,各分耕田100亩(将近两万平方米,大约两个足球场大),另外每家分10亩公田,一共80亩(还有20亩估计是田垅土丘的占地,或者道路住宅占地,作者也不清楚了)。人民群众把公田种完,才能料自家的私田,大家相互帮助,相亲相爱,一家有难,七方支援,丰衣足食,生活美满。不过这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实现过,真正解决农民土地只有到本朝时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