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决坐着不动,黑衣人站在那儿也不敢妄动。他还被凤决紧紧地逼视着,一会儿,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皇子就是皇子,主子就是主子,凤决即便到了如此落泊的境地,那高贵凌厉的气场仍然压得人心慌。
凤决看着他笑起来,几乎要笑出泪花,那声音却无奈而苍凉。“王才,我真不希望是你。”
王才被他唤出名字,不由自主地扯下面巾,跪了下来。
多少年的情分,纵使他已经背叛了凤决,再不能回头,可在他心中,凤决仍然是主子,是这些年来给他倚仗,让他得以昂首挺胸地在宫里活着、不受人欺侮的殿下。
“奴才是逼不得已的,殿下。”王才苦着脸,“他们抓了奴才的家人,奴才的爹娘还不曾享过一天的福,还有一个弟弟才十岁……奴才不忍心背叛殿下,可是,奴才总不能为了殿下一条命,断送一家人的命……”
凤决感到疲惫,从来没有这么累,他清清淡淡地问了声:“他们是谁,谁抓了你的家人?”
王才背后的人,一定不是凤清。凤清已经费了这样大的工夫,又是纵火,又是调动羽林军,就是为了逼凤决出来。他没必要再安插一个王才,多此一举。
也就是说,凤决的敌人,不止一个。
“他们未曾表明身份,奴才猜想……是皇后娘娘。”
那些人对王才说,要么取了凤决的性命,要么叫凤决交出可以调动“云鞘”的令牌。没了凤决,他们能让王才在宫里过得更好。
王才想着,能有这样通天的手段,且对“云鞘”觊觎已久的,那只有皇后和她的兄弟太尉大人。
秦太尉表面上手掌天下兵马,何其风光,然而,天下最精锐的一支军队,却是凤决训练出来的。它战时化零为整,大败星蜀于边城,让秦太尉颜面扫地;它太平时期化整为零,消散于民间,唯有凤决的号令方能让它横空出世。
它叫云鞘。搅动风云,锋芒出鞘!
“你要杀杀我啊!为什么杀小六?我只有小六和小七了,小六也才十七岁,大好的年纪。他是为了救你,为了救你!才中的蛇毒啊……”凤决身心俱疲,但他不想被王才看出来。
那些陪着他走过风雨的少年们,一个个死去,全都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小六没有死在烽火硝烟里,却到底没逃过太平盛世下的阴谋。
王才扯了扯嘴角:“奴才担心他随时会醒,他若醒了,便会说出……是奴才害他失去了逼住蛇毒的最佳时机。”
他若醒了,王才也便该去见阎王了,哪里还有命在这儿聊天?
王才不傻,在宫中待得久了,他几乎活成了人精儿。他想救家人的命,可若是宫中皇子死于非命,他不信他还能发达地过下半生。多半儿,他会被皇后拿来当替罪羊,给世人一个交代,最后杀了灭口。
因此,他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直到,他和小六先后察觉有人悄悄地把易燃之物弄进了承西殿,他们都猜到了,有人要蓄意纵火。
王才觉得动手的机会到了,他可以救家人,又不必为了凤决的死背锅。到时候,一切都会在大火中湮没,没人会追究。
他正苦于,不知该如何阻止小六把发现的事情告诉凤决。恰在此时,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条毒蛇。
小六为了救他,自己被蛇咬伤,他本来是可以在第一时间封了穴道,阻住蛇毒的蔓延,可是,王才偷袭了他。他躲开了偷袭,却再也来不及控制体内的蛇毒。
是小六救了王才,却是王才要了小六的命。
曾经,王才也是个善良的人,性子单纯得如小七一般。可事情一旦牵涉到自身荣辱性命,善恶之间,落子无悔,一念成魔。
“殿下,奴才不想对您动手,奴才下不去手。”王才试探着说道,“把云鞘的令牌交出来,殿下和奴才的家人,都能活命。否则……”
否则,下不去手什么的,都只是说说而已。
王才不是在吓唬凤决。凤决知道对方的底气在哪里。
王才老早在凤决的茶里搁了迷药,他没在小六的屋子里动手,因为他知道凤决的飞刀厉害,他在等药性发作。
凤决跑出小六的屋子,便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他浑身乏力,双腿发软,不是平时久坐之后的无力感,是渐渐席卷而来的困倦。
池塘里的水让他清醒了一些,让药效略有缓解,可是进入地道后,他跑不动了。
方才经历过清冷的池水,让他混沌的头脑灵光闪现,思路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许多。谁能轻易地支开小六屋前的侍卫?谁能在他的茶水里下药?
还有,他跑过小六屋前长长的走道,那人都没有追出来,等那人追出来的时候,应当早就失去了凤决的踪迹。
可是,那人竟然能跟到池底的暗道来,不久便出现在凤决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