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忙乱的声音不绝,窸窸窣窣,熙熙攘攘……
五感俱在。
一双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
这样的感觉委实不大好。
可是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状态才会结束。
黑暗的状态下,时间也格外难熬。
耳边的声音变了又变,从手忙脚乱、惊呼、有序的手术声……到最后是抽抽噎噎的哭泣声。
好久好久,久到最后那哭泣声也渐渐止住,变成了低缓平稳的呼吸声。
傅云哲终于睁开了眼。
费了好些力气。
屋子里很黑,刚一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什么也看不见。
像没睁开眼睛时似的。
略微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昭示着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傅云哲皱着眉,一双眼睛四处瞧着,努力适应着这无边的黑暗。
又是好久,他才终于算是适应了这黑暗,勉强能将黑暗中的各种事物看到个轮廓。
他的病床边上,睡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坐在椅子上,显然是疲惫得很,只是身体前倾,上身趴在床上。
就这么睡着了。
她的皮肤很白很透,哪怕是在这样的黑暗里,也瞧着有不同于旁人的光洁感。
傅云哲艰难地坐起身,蹑手蹑脚。
身上有了些力气,可坐起来时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吵醒了她。
她在这里,是他醒来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这般坐好了身子,便离趴着的姑娘又近了些。
近得,可以在黑暗里,将她的面容看得更清晰。
她是被岁月厚待的宠儿。
几年时间过去,仍像是初见时,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
美好得让人不敢靠近。
可是他就是不自觉地凑近一些,再近一些……
直到那瓷白的面容在眼前无限放大、再放大。
宋希雅是将头枕在手臂上,侧着脸睡的。
露出白皙的侧颜,眉目清丽,樱唇润泽。
让一旁的男人忍不住一再靠近。
靠近到那清丽的容颜近前。
几乎能闻得见她甜丝丝的呼吸。
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吻丨住那透着水光的樱唇。
就可以像从前一样,攫取着她的甜意。
……
他在最后的关头止住。
停在她一两厘米之外的距离。
他们明明这样近这样近,可又是那么远,那么远。
傅云哲不敢再多有一丝一毫的靠近。
反而将自己撤远一些,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亦觉得心中满足之至。
就这么,从天色深深,到黎明将至。
宋希雅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
一睁开眼睛,就对上那双略显灼热的眼。
她身形滞了一瞬,然后,才赶忙坐直身子,便抬起手,直直向着他伸过去。
探一探额头,又看一看包扎着的伤口,紧张地问:
“你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男人摇了摇头,这样瞧着,面色无虞。
宋希雅稍稍放下心来,只是想到之前的情形,仍是一阵后怕,忍不住拉着他没插着管子的手,忧心道:
“你今天真的吓死我了,以后不可以再那么冲动了,知不知道?”
她的话说完,对方却久久没给回音。
宋希雅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却发觉被自己握着的那只手,正在一点点往回抽。
她一脸讶然向着手的主人看过去。
便见到男人满面冷意,那双眼里,带着微微的不耐。
他干脆用了些力气,直接将自己的手全抽回去。
下一瞬,便听低低沉沉的男音:
“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什么?”
闻言,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话。
“听不懂么?”
男人别过头,瞧着架势,竟像是连再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只说,
“你,走。”
这么冷冷淡淡的声线,像是缓缓在两个人之间拉开距离。
宋希雅有一瞬的鼻尖发酸,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轻颤: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吗?”
清晨的第一缕熹光顺着窗子照进来,照在男人眼中的晶莹一点上,晃了一晃。
他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然后便道:
“是。”
只有这样简单的一个字作为回答,说完后便紧紧闭着双唇,再多说不出一个字。
宋希雅愣愣起身,看着他,怔忡着往后退了两步。
一不小心撞上了后头的一个架子,只听“哐”的一声,磕得生疼。
男人眉心微动,顿了一顿,终究是没转过身去。
宋希雅却全然没什么感觉一般,只是带着些许哭腔,开口说道:
“好,谢谢你救了我,所有的医药费以及补偿,我之后都会打给你。”
“不用。”
病床上的男人面向窗边,并未看她,闻言,只是断然拒绝。
宋希雅摇了摇头,颇有一些决绝道:
“我知道你不缺这点钱。不过这些意义不一样,这代表着我和你,我们,所有的过去,一笔勾销。”
“傅云哲,我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你对我的那些伤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可是,我也会永远记得你的好。”
哪怕我们从此分开,此后余生数十年,山长水阔再不相见。我也会,永永远远记得你。
也记得你的好。
她说完这些话,再不多言。
径直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出了病房。
***
宋希雅在医院的走廊里没走几步,便倏然被人叫住——
“宋小姐。”
宋小姐?嗬。
一听这样的称呼,她便知道是谁了。
宋希雅有些不大想应下来,毕竟,刚刚才和傅云哲道了别,与他有关的,她不想再沾染。
只是对方快步走过来,根本没给她逃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