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头去看衣柜,童蒙的衣柜上却少见地挂着一把枕头锁。她疾步过去,伸手拔下头上铜簪,这簪子长脚极细,堪堪能插入锁孔。
日头正炽,透过四方天窗透进来,照得屋内纤尘可见。恒娘就着日光,仔细看清锁内簧片所在,轻轻拨弄几下,听到一声轻微的咔擦声,便知成了。
开了柜门,东西甚少,不过寥寥可数几件换洗衣衫,叠得整整齐齐,左侧铺平放好。右侧是个黑灰色木匣子,再没上锁。恒娘轻轻打开盖子,里面全是益州来的家书,写着“儿蒙亲启”。
快速翻完后,并无发现任何可疑。恒娘蹙眉凝思,目光渐渐转回旁边叠好的衣服上。片刻之后,伸手出去,细细探入衣服层间。她日日跟衣物打交道,叠放收纳之类,那是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
此时使出看家本领,在衣料间细细探察,如水滴入海,如蛇类野行,单从衣物表面几乎看不到任何波动。然而片刻间,衣服内里所有地方都已察过。
就这样一件件探察下来,到最下面一件时,她手指一顿,脸上露出喜色。彼处果有被藏得极好的纸。
两指小心嵌出,是三张信纸,似是被无数次打开又折叠过,印痕深深。
一目十行看完,恒娘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又故技重施,一一放还本处,抚平衣物表面,关闭柜门,落锁如故。
移步往门边出去,却听到门外传来男子笑声:“你也是奇怪,好好的游船不坐,花行不看,园子不游,偏要来学中看我们食宿之地,这可有什么好看?”
竟是顾瑀声音。
又有另一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园子花行日日都看,早看得生厌。我单对你们太学生感兴趣呢,怎么,你敢是在房里藏了佳人,不敢让我看?”
顾瑀笑:“我不敢让你见我的同窗舍友才是真。先说好,我带你来见他们,你可不能见异思迁。至少今日一日之中,你这个人可是我的。”
那女子娇笑:“你是花了钱的大爷,我整个人,从头到脚,自然是你的。可我这颗心独独例外。它在何处,却要看你本事。”
恒娘听到顾瑀声音之时,已经急出一身汗。这时候屋中无人,可没法说清楚自己在房中干什么。耳听得话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门边上,情急之下,俯下身子,钻入最近的床底。
也不知顾瑀跟那女子低声说了什么,那女子娇笑着啐他,接着便是开门的吱呀声。
恒娘在床底,只能看到一双厚底锦靴,一双翘头绣花丝履,挨得极近地走进来。
“咦,怎么大中午的,楹中竟无一人?”顾瑀声音大是困扰。
“你不是骗我吧?”女子娇嗔,“外头多有冒充太学生的浪荡子,专门哄我们这些没见识的新姑娘。你可跟他们是一路货色?”
“怎会?”顾瑀一边回她,一边移动脚步,来来去去,忽然顿足轻呼,“我明白了。敢是有新人入住,他们替他接风洗尘去了。唉,怎么这么赶巧?偏是赶上今天。”
“可见是我不好了,害得顾少爷没及迎接新同窗。”女子声音立时含了三分幽怨,三分自艾,又三分嗔怪。恒娘虽见不到人,却能瞬间想象出一副轻抛白眼,锦帕掩口的娇态。
顾瑀脚步果然朝她走过去,声音里都是笑意:“这事怎怪得仙儿?应该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仙儿此来正好,恰恰是我梦想成真的活菩萨。”
“这话怎说?”女子似是被顾瑀抱住,声音软绵下来。
恒娘心中警铃大作,手指攥紧,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冷汗,然而终于还是听到顾瑀沙哑的声音:“你说园子花行都看厌了,倒真是说对了。花前月下的,我也是腻得紧。可有想过你今日□□,偏在这天下最规矩最清华最讲礼数的所在?”
金仙子低低“唔”了一声,问道:“你说的可是当真?我们在这里做这档子事,当真没什么妨碍?太学中就没学规禁令?”虽是质疑,声音却带着微喘,又腻又媚,显是已经心许了。
恒娘眼前一黑,心里只翻覆一个念头,老天,这要让他们在这里苟且上了,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她可还要赶回去成亲呢!
心急之下,连顾瑀的解释声都没听进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都照规矩活着,也没几人有命了。学中招妓原本便是光明正大的风雅事,便多做个巫山云雨,也不过是风流罪过,谁还当真告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