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再哭,我要帮你擦眼泪了。”
他对她说?,他知道她不喜欢自己碰她,如是恐吓着?她。
“你…”她边抽泣,边问他道:“你有手帕吗?”
程释撑不住腿上?的剧痛,在她身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了白色丝帕递给她,还?记得当初伺候她吃羊肉火锅,她选择了蜜心?的手帕,今日还?不是轮到他了。
手帕上?染了他的血,虽然?不多?,但仍然?是脏了,他望着?那血迹迟疑着?要不要给她时,她已?经自然?地将那帕子拿走了。
她擤鼻涕的声音都是秀气的,斯文?的。
“你身上?的伤口?,我都帮你处理过了,但你腿上?的伤口?,我处理不了。”
“没关系。”他安慰她,“我来处理。”
他拉起裤腿,看到了自己腿上?新用来包扎的布是从她身上?的衣袍割下来的,心?中?又叹了口?气,但并不敢说?她什么了,怕又将她惹哭了。
揭开包扎用布,看到了已?经开始溃烂的伤口?。
伸手去掏刀,发现刀已?不见。
兰言诗看到了他的动作?,开口?问:“你要你的刀?”
“嗯。”
“我在你昏迷时拿它用来割衣服了,还?用砍树枝。”她从一旁的佛像后面取出来,递给他,“你要做什么?”
“腐肉要清理掉,伤口?才会好。”
瞬间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呆呆地睁大了双眸:“你要割掉自己的肉。”
“帮我拿去火上?烧一会儿。”
程释把刀递给她。
见她呆愣愣地不动,他准备自己去火堆前,刚刚支着?身子准备起身,她抢走了他的刀,嘴上?说?着?:“我来”,目光却不肯看他,她没法支持他的决定。
程释看着?她蹲在火堆前,手中?举着?刀,默默地烤着?刀身,似乎很?沮丧。
“你别担心?……”他的刀法很?快,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就能削去腐肉,后面的疼痛,忍忍就好了,有她在身边陪着?,这痛苦,渺不足道。
“阿释。”她的声音像只温柔的蜻蜓,泛起涟漪。“我记得你说?你是程国公的孩子。”
“嗯。”那次去书院的路上?,她随口?一问,他告诉了她。
“为什么?”她丝毫不觉得他身上?有一星半点世家子弟的…影子?他把受伤这事习以为常,她觉得,这很?不正常。“为什么,我觉得你很?擅长处理这种被追杀,还?有受伤的情况?”
她对他的过往,产生了好奇。
程释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忽明忽暗,告诉她实话,她会被吓到吧,于是他委婉道:“我出生时,父亲还?在驻守西北,边关战事多?,父亲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因此对我的训练格外严格。”
这个理由,她会信吧。
“原野之战,你也在沙场之上?吗?”
那个让程迦一战成名的战役,她忽然?好奇,他在哪里。
“那时我和父亲一起。”
三万大军被伏击殆尽,他带人撕开了一道血口?,让兄长前往青州,在等待援救的日子,父亲身负重伤,为了保全父亲与大部分将士的命,他以自己为饵,带着?三百精锐,引开敌人,那三日,不眠不休,不是在杀人,就是在被追杀,稍稍闭眼,仿佛就能看见迎面劈来的刀风……最后三百人,只剩下三人耳。
“死守了三日,兄长很?快就带兵回来救援了……”
他并未将那些充斥着?断臂残肢的血腥与暴力告诉她,一句略过。
兰言诗默默听?着?,但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
她答:“好在陛下恩赏,让国公回京,你们往后不必再过这样的刀光剑影,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背后传来了程释的笑声,他说?了一句:“永远不会停止的。”
“什么?”兰言诗不懂。
“刀烧好了吗?”程释岔开话题。
她隐隐能感受到从刀身上?传来的滚烫温度,但她握在手中?,没有递给他。
一想到他要用这刀去割自己的肉,她没有办法看到他对待自己如此残忍,“要不再等等,或许我爹娘马上?就要找到我们了,或许有其?他法子呢?”
或许不用割掉呢……
程释话不多?说?,直接从她掌中?夺过了自己的刀,对她命令道:“去一边闭上?眼睛。”
“你若嫌血腥,那就捏着?鼻子,等我数完三声,就结束了。”
她见他目光坚定,不容旁人质疑,对视了片刻后,她认输,于是走到了洞口?附近,那里虽然?被她用松树枝挡住,但仍有风能透进来,冷凉的风让她滚烫的双颊渐渐冷了下来,洞里迟迟没有他的声音,她想回眸看他如何了,却心?里又怕撞见他割自己肉的情景,于是蹲在洞口?,发愣发傻。
“娉娉——”
她的耳朵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她精神一震。
“娉娉——”
是娘亲和爹爹的声音!
“阿释!我娘亲找来了!我们要回家了!”
她雀跃地转头对他说?,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她看到了他鲜血淋漓的左腿,他将那些腐肉一并削下了,几乎隐隐能看见白花花的骨头,他额上?冷汗涔涔,美丽的脸因为剧痛变得狰狞,他却咬着?唇,不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