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皇后端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她将册子重新分放在两侧,展开纸张,准备向二哥写信。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她太专注了,不禁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对外面的人说:“进来。”
清砚觑着自家主子的脸色,欲言又止。
皇后伸手揉了揉额间,漫不经心地洗着手中毛笔:“直说无妨。”
清砚咽了咽唾沫,艰难地说:“奴婢收到消息,原来老爷的病情一直反复,并未有好转之势。今日……”
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今日之事老爷其实未放在心上,但府上收到了匿名信,直指老爷对天德年间圣祖皇帝的处罚仍存有不忿之心……老爷怕连累富察家,准备入宫向皇上陈情,没想到……在马车上忽然吐血,至今昏迷不醒。”
她见自家主子紧握着笔,半蘸在笔洗中,便过去握住她的手。
——却听“砰”地一声,笔洗摔落于地。
皇后回过神来,放下毛笔,对着慌张地端详玉笔洗的清砚说:“之后再收罢,扶我回寝殿,我想歇下。”
清砚早已红了眼眶,咬了咬嘴唇,紧紧地扶住她:“是,娘娘。”
回到寝殿,皇后如常至浴房沐浴,直至长发半干才歇下。期间她还吃了清砚递来的酪浆与桂花糕,若无其事,就像仅仅是因祭祀困乏一般。
清砚吩咐数名宫侍守在外间,并让人不准打扰皇后歇息,才回到怡情书史,收拾那只玉笔洗。笔洗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并未四分五裂,只是莲花的形状不复从前。
她用锦盒装好,将另一只青花瓷笔洗换在原先的位置。
可惜了。这还是老爷最喜欢的笔洗。
她刚走出门口,便听到有人来唤她,只好加快脚步,向正殿而去。
来人竟是皇上。
清砚未忘了礼数,放下锦盒,毕恭毕敬地行礼。
皇帝注意到她手上的锦盒,声音不见起伏:“起来罢。”
清砚抱着锦盒起身谢恩,端正站直等待皇上发问。
皇帝未忘初衷,问她:“皇后可是受热了?”
清砚一板一眼地答道:“回皇上,娘娘未受暑热,只是因祭祀之事劳累,便提前歇下。”
皇帝扫了一眼她的神情,喝了一大口茶:“将午间之事详细道来,不得隐瞒。”
清砚没有迟疑,一五一十地答道:“娘娘回到大殿后,仔细观察参与祭祀的一百八十八人,经过两刻钟,成功找到掩藏其中的妇人。娘娘正想发问,不料对方早已藏毒舌底,不消多时便毒发而亡。娘娘翻阅名册,找到了这名妇人的信息,相信吴大人很快便能查清真相。之后娘娘便回到长春宫,仔细梳洗后歇下了。”
她在不自觉中将锦盒收紧在怀中,压出一层薄汗。
皇帝忽然问她:“你手里抱着什么?”
清砚顿了一下,忙将锦盒端好,双手呈予皇上:“奴婢方才打扫娘娘书室时,不小心将娘娘最喜欢的笔洗摔坏了,生怕娘娘难过,因而想拿到造办处,托大人们修好。”
皇帝目光瞥见玉笔洗,昔日的点滴再次涌入心头。
——他记得这是皇后潜邸时就带在身边的,还是她的父亲李荣保割爱转赠的,就连他主动开口都未能让她割爱……
而如今李荣保生死未卜。
思及此,他不禁有了些怒意,冷冷问她:“大胆奴才,此物也是你能碰的!”
清砚将锦盒安放在桌上,忙叩首求道:“求皇上息怒,奴婢实在是无心之过!请皇上饶恕奴婢……”
皇帝听得心烦,对一旁的吴书来说:“将锦盒带走,摆驾回养心殿。”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清砚待到脚步声远去,方才停止叩首,额头早已淤青一片。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帮上了主子。
内间的皇后并不知道这些动静,她觉得郁结,眼泪却始终流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