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冷芜月偏过头,瞥一眼窗外的落雪,微微一怔神,便突然想到,她在这宫里头,住了五年有余。
连那时她种下的那一株牡丹,都花开花落几载……收拾完了老皇帝的烂摊子,她好歹是不用在宫中担惊受怕了。
日日能尝鲜果,能泡花浴,热了有人摇扇,冷了有人斟茶——就皇太后的待遇来说,当真不错。
连颦儿有时都佩服这个皇太后,既不亏待了自己,又像是不遗余力地将朝廷的事也给解决了。若皇太后是男儿身,定然会是一代贤臣。
她正出神,身旁坐着的小皇帝却已认真地将奏折给朱批了。他放下笔抬头,看到她的侧颜的一瞬间又将要说的话给忘了干净,怔怔地看着冷芜月。
他忽然就觉得到嘴边的“母妃”一点也不好。他一开始怎么叫她来着——阿芜。嗯,阿芜。
曾几何时,故去的父皇问他,可愿娶阿芜。
他答,好。
可结果是,阿芜成了他的母后。
他又长了几岁,隐隐约约便知道当年之事并非他所认为的那么简单。或许,阿芜是他的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年一年,一日一日,阿芜都在。
整个皇宫,唯有他们二人相依,他满足了。
小皇帝怔怔地看了她许久,等冷芜月回头才回过神,佯装无事地低头,将手中的奏折给她看。
冷芜月也不甚在意,接过看了一眼。
这本奏折乃是南境一官员递呈。原是地方突发雪灾,粮种全数冻死。恐百姓明年春交断粮,便向朝廷请求拨送粮种。
而小皇帝的朱批为:准。
冷芜月道:“陛下就没想到其他更好的法子?”
小皇帝眼皮一跳,“可是何处不妥。”可平日看阿芜也是这样处理的啊。
冷芜月对上他的目光,像是猜透了他心中所想:“陛下疑惑的是,为何此法哀家当初用得,如今却用不得?”
小皇帝眼底不禁讶然,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冷芜月却不直接将其中缘由讲明白,而是有意地引导他自己想明白:“陛下以为,黄老之治可能长久推行?”
小皇帝答:“有何不可?”
“这三年来,朝中地方凡有所求,哀家必允,为的便是让生民休养,”冷芜月话头一转,问,“换作是陛下,次次逢灾便有人伸手相助,大到财势人力,小到柴米油盐,可还会愿意自寻破解之道?”
小皇帝一怔,“朕……自然会。”
“陛下不会,”冷芜月的语气带着坚定,眼神更加严肃,“伸手便有嗟来之食,何必还要多此一举自己费心劳神?”
“陛下,永远不要小看习惯的可怕,也不要小看人的懒怠。”莫说是真到了颗粒无收的荒年,现在只一件粮种受冻,明明小事,却大题小做上报朝廷。
粮种受冻,大不了号召百姓匀一口种粮,或是开地方粮仓,或是尽力补救。可偏偏,他们选择了让朝廷来解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