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不如撞……算了还是择一个好日子吧。
唐潇拿出黄历,仔细挑了起来。
挑好后,他执起一杆极细的狼毫,将那日在悬崖边上的瑞王画了下来。
丹青讲究意蕴,多重韵而略形,这副却将人物勾勒的纤毫毕现,神似形貌更似。
他将暗格中的所有画卷都拿出来,一一打开,逐副比对。
上面画的都是一个人,这些画除了白穆见过一两幅以外,再没有其他人看见过。
唐潇挑了自觉画得最好看的一副,并那副刚画好的一起装入长盒,又写了一封书信,让人送去了瑞王府。
长盒是侍卫送进府里的,在得知这是唐公子送来的后,被风颜半路截了,“我去送我去送,你下去吧。”
虽说她觉得主子和唐公子没什么可能,但热闹嘛,谁都不会嫌看得多了。
裴青轲打开盒子,拿出上方的信封,撕开漆印,取出尚还泛着清香的花笺纸。
济塔寺之约,不知可还算数?
四月二十四辰时三刻,唐潇恭候。
风颜探头探脑地想看看唐公子写了什么,岂料她主子看过后就将信折起装了起来,一个字也没看到,“那个……主子,唐公子说了些什么啊?看在我第一时间就把信给您送进来的份上,您告诉我呗……”
裴青恒瞟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行,滚出去。”
于是风颜只能怀着满是想知道信内容的渴望滚出去了。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裴青轲拿出一卷画轴,打开来,倏然愣住。
她现在,原来是这样的吗?
她终于明白那日在忘俗崖边,裴嘉恒为什么会是那副样子了。
纵使看上去再怎么温柔,却没有一丝无害。是在笑的,但别说不达眼底,连除了嘴角的其他地方都不达,僵硬到虚浮。
仿佛是“伪善”两个字的形象化。
裴青轲眼睫垂着,又拿出第二幅。
她将两幅摆在一起,仔仔细细端详片刻,低低笑了一声。
虽然依旧明明白白记得这七间年发生的每一件事,也不后悔,但是第一次,有人将这一切送到面前,她猝不及防地摊开,于是只能任嚣杂残酷的现实寸寸凌迟。
先皇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好像又颤抖着、却狠狠地掐上了她的手腕,“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行路难……还……都还没完……”
彼时她在她手腕处轻轻按了下,任那双手无力垂落,“我知道。”
她知道,她的结局不该比皇家任何一个人好,也从没想过会比任何人好。
这天下熙熙攘攘,活着的皆是恶人。
谁都不配得到宽恕。
裴青轲抽出一张空白信笺,久未落笔。
唐潇收到回信的时候,已是约定之日的前一天,信上只有一个字:可。
这个答案很好,他非常满意。
第二日,唐潇找了件青绿色绸衣,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乘马车出了唐府,刚下马车,就看到了不远处依旧是一身黑衣的瑞王。
“王女来这么早?”唐潇走过去,仰头看她,“不是约好辰时三刻吗?”
此时才不过辰时一刻。
裴青轲道:“起早了。”
唐潇慢悠悠“哦”了一声,“王女是看到我的画才答应来的吗?”
画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明明白白地让她再无辩解——起码唐潇是这样想的。
裴青轲道:“画上的是谁?”
唐潇:“……”
什么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些人,见了都一滴不掉。
唐潇道:“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人,和王女长得很像吧?”
裴青轲侧头看向济塔寺的牌匾,道:“世间之大,不算惊奇。”
唐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微微笑了,“这里,是我和姐姐约定要来的地方。”
既然她无论如何都不承认,那倒是更加省事了,他就可以无所顾忌的继续喊姐姐了。
把她和姐姐当成两个人就好。
“小时候我们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快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就求佛拜神,想天上哪路神仙开开眼,救救我们,姐姐还笑,说‘平素不敬佛,有事佛不近,是白求。’我说万一呢,诸天神佛总有一方会不计虔诚不虔诚,只普世救人的。后来我们果然得救了,那时候我和姐姐约定,将来如果再见,就一起到这里还愿。”
他声色很轻柔,陷在回忆里,眼睛雾蒙蒙的,和唇上的笑一起构成一幅闪着细碎微光的春日盛景。
“你一直以为我是你口中的姐姐,”裴青轲转身朝寺内走去,“可曾真的想过……我的确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