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后的秦朝听见最后一个字,不由得蹙了下眉,“不是同你说过了,宫里人多口杂,不要?如此喊我吗?”
“就喊一声怎么了嘛,这又?没人。”
他刚说完,便接收到来自对面那人警告的眼神,于是立马改了口,“好好好,以后都不喊了行了吧?”
闻言,秦朝轻叹了声,不再同他计较此事。
正待他继续向?殿门行去时,秦朝不知想起了什?么,抬眸叫住他又?道:“对了,再过半月便要举行春猎,你提前几日去安排好常青山周边的防卫部署,以免到时发生意外。”
“哎呀知道了,就这点小事我能办不好吗。你好啰嗦,走了走了。”魏霖不耐烦地撇撇嘴,旋即推开殿门大步离去。
走到离紫宸殿有一段距离之后,他又?半路转道往仪凤阁的方向去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未进去,只是猫在老远的殿顶,将整个仪凤阁周围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随后才离开了皇宫。
暮色苍茫,秦朝单独用过晚膳后,便如以往一样去了仪凤阁。
彼时秦晚吟正手卷一本古文,躺在庭院里的躺椅上看书。满头的青丝上只别着一根金凤簪,夕阳的余晖洒在那对翅膀上,顿时金光闪烁,栩栩如生。
他命人搬来一把圈椅放在她身旁,面对着她坐下,双臂平放在躺椅把手?上,望着她浅浅笑着,“皇姐今日可用过晚膳?”
纸张翻页的声音响起,她看也不看他,冷淡地嗯了一声。
“那胃口可还好?这宫里的厨子也很多年了,皇姐若是吃腻了,明日便换新的一批来。”
话落,依旧是那道冷漠疏离的声音,“不用。”
连着两次说话都不超过三个字,若是换作旁人被这般下面子,早就气?上心头了。可偏偏他仍旧面不改色,嘴角的弧度就没收进去过。
伸手捻了一绺她的发丝,放在指尖摩挲了一会儿后,试探着问道:“再过半月,宫里就要举行春猎,到时皇亲国戚,勋贵大臣们都会去。我带皇姐一起,好不好?”
“不去。”她再次翻过一页,目光始终落在手中的书上。
尽管拒绝得如此果断,那人却依然不放弃劝说,“常青山的风景向来是京郊风景之最,皇姐可以去散散心。另外行宫里还有?温泉,早春仍有?几许寒凉,皇姐不如去泡一泡?”
这次秦晚吟直接选择了不言,让他自讨个没趣。
不远处的宫女们瞧见这一幕,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余光紧盯着秦朝的面容,生怕下一瞬这个喜怒无常的帝王又?犯了病。
气?氛也确实静默了须臾,只见秦朝垂下眸子,嘴角的笑容微不可察地敛了一分。
就在旁人紧张得吞咽口水时,忽见他又?抬起眸来,方降下去的嘴角再次回升。
而后拉过她另一只空闲的手?,握进掌心,轻声道:“这几日,我带皇姐去学骑马如何?”
他到底是没有?耐心的,这不,直接跳过了问她愿意的步骤,干脆替她做了选择。
这句话说完,除了冷淡拒绝之外,她终于有了别的反应。
转过头来看着他,冷笑了声,“既然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你又?何必再问我呢?”
“还是要问一问的,若皇姐实?在不愿意,我自然也不能勉强。”这话说着他竟也不脸红。
秦晚吟抽出自己的手?,将目光放回书面上,懒得再同他争论。话说得越多他越高兴,只有彻底的无视才能让他心生怒意。
果然,见她不说话了,他便开口又道:“皇姐还未回答我,这几日我带皇姐去学骑马如何?”
明明于他而言,她的意愿并不重要?。可他偏偏要继续问下去,非得让她同自己说出点话来才甘心。
她知晓秦朝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故意闭嘴不答,看他能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
“围猎一年也就两次,皇姐这次出宫,若是只待在营帐里多没意思。我带皇姐学骑马,到时随我一起入林。皇姐不是喜欢梅花鹿吗,我打一只给你养在宫里,好不好?”
纸张翻过一页,她启了启唇,“不喜欢。”
“无论喜不喜欢,骑马还是要学的。万一将来发生什?么事,我无法及时保护皇姐,皇姐还能自己逃生,对不对?”
秦朝从未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这般耐心哄人的模样若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定要?感叹一句男儿痴情。
可两人都知晓,事实?并非如此。无论他哄不哄,劝不劝,她都是要去的,哪怕她不愿意。
不过也罢了,她虽是不愿去,可方才秦朝那句话倒提醒了自己——“万一将来发生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
是啊,是该发生一些事了。
翌日,秦朝便带着秦晚吟一同去了马场。从马厩里挑选了一匹最温顺的马,而后便骑着它漫步在草地上。
她是从未碰过马的,即使自己今日身着骑装,可坐在马背上仍然十分不习惯。马走一步她就得小小摇晃一下,还好背后有秦朝可以靠着,不然真得摔下来。
“刚开始学骑马的时候,的确会有?些不适应。”他牢牢圈着身前那人,唇角微勾,“不过像现在这样多走几日,皇姐便会适应了。”
不得不承认,那两条结实?有?力的臂膀围在自己身侧,的确让她放心了不少,也因此才有?心情同他多说两句话。
“还要?骑多久?”
“不多,今日是第一天,骑一个时辰便好。”
她没再说话,任由他握着缰绳继续前行。
不一会儿,又?听他说道:“我还记得九岁的时候,我们几个年龄小的皇子公主没法跟着一起去打猎,你很失落,闷闷不乐地在宫里待了几日。没想到大皇兄回宫时,竟给你带回来一只梅花鹿。”
“你十?分惊喜,将那只鹿圈养在自己宫里,亲自喂它吃食。可它什?么也不吃,最后活生生的将自己饿死。你很难过,却也不解,明明喂给它都是上好的饲料,它为何连看也不看一眼?”
他垂眸看着她的小半边侧脸,声线陡然沉了些许,”我想皇姐如今应当明白了。不仅明白,且皇姐知晓自己就是那只鹿。只可惜...我不会是当年的皇姐。“
话落,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言下之意,忽地被他掰过下颌堵住了朱唇。
她下意识地抬手推他,可手上甫一使劲,自己的身子便因相互作用而往后倒。
心下一惊,出于本能反应,连忙揪住了他的衣领,两人的身子贴得更加紧合了些。
秦晚吟这才知晓,昨日那般劝说自己学骑马,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偏偏自己还不能直接摔下去,毕竟为了躲避一个吻而摔断一条手臂,实?在是不划算,便只好任由他对自己予取予求。
片刻后,她红肿着一双唇瓣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人却只是微微笑着,抬手将她唇角的水渍拭去,随后温声道:“好几日不曾尝到皇姐的味道了,还是同以往一样美味。”
她对那语气?里明显的得意不予理会,只冷眼看着他,说了声“我要?回去。”
秦朝现在正是心情好的时候,明白自己再进一步只会得到相反的效果,于是允了她的要?求,一同回了宫里。
待回到仪凤阁,秦晚吟前脚刚迈进去,后脚便毫不留情地将身后跟着的男人关在了门外。
“砰”的一声,两扇殿门在自己鼻尖前关闭,他愣了一下,旋即冲里面喊道:“皇姐,你若是不抹药,明日腿会酸痛的。”
“滚。”
他站在门前弯了弯嘴唇,终究还是顺了她的意,转身离开了仪凤阁。
今日外出一趟又?骑了马,疲惫不一会儿便席卷了全身,因此她早早的便洗漱完毕,唤了拒霜进来为自己抹药。
方才秦朝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的,肌肉酸痛的滋味儿可不好受,何必同自己过不去呢。
于是闭目平躺在床榻上,露出一双白皙的长腿任拒霜擦揉药水。
拒霜看了一眼那张倦容尽显的面庞,手?下的动作随即轻缓了好些,将带着掌心温度的药水在两条白/腿上一寸不落的抹开。
待擦完了药,她轻唤一声:“殿下,擦完了。”
榻上那人并未给她回应,只有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月匈口随着呼吸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她又唤了声“殿下”,那人依旧没有?反应。
见她睡的熟,便只好将被子给她盖好,而后熄了殿内的一盏盏宫灯准备离去。
可手刚覆上门沿,便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似乎是衣物的窸窣声。
她连忙快步朝内室走去,恰好看见一个黑影从画窗外钻进来,于是想也不想便以手化刃攻了过去。
“等等等等,是我是我。”
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她走进一步仔细一瞧,竟然是魏霖!
“你来这里做什?么?”拒霜抬眸看了一眼外间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又道:“上次殿下不是同你说了吗,仪凤阁外到处都是陛下的眼线,这次你要?是被陛下发现了,让殿下如何解释?”
魏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直身子不屑地瞧了她一眼,“你区区一个奴婢在这里叫什么?让你主子出来说话。”
她圆目怒瞪着他,抬手朝不远处的床榻一指,“没看见么,殿下已经睡下了,你小声点说话。”
“嘿,我说你一个奴婢怎么张口闭口你你你的?秦晚吟就是这般教你礼仪的吗?改日我一定要?同她说一说,让她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完,白了她一眼自顾自朝床榻走去。可腿还未迈出两步,一个掌风忽然劈了过来!
他灵活躲避,蹙眉怒视着向?自己出手的那人,压低了声音吼道:“你做什?么?!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啊!”
“我说过了,殿下已经睡下了。这仪凤阁外到处都是陛下的人,还请你赶紧离开,莫要连累了殿下。”黑暗中拒霜的眸子冷得仿佛能发出寒光,阴森森盯着对面的男人。
魏霖还欲开口说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齐齐望去,只见秦晚吟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正撑起身子望着他们二人,眉间皱得极紧。
拒霜稍稍颔首,还未开口解释便被那人抢了先,“秦晚吟,你这个婢女是不是有病啊?仗着自己有?点三脚猫功夫就敢跟老子动手了是吧?这就是你教的人!”
“还请魏公子说话小声些,外头还不是深夜,处处都是巡逻的侍卫。您一个人被抓也就算了,可千万别连累了殿下。”
“你他娘—”
“好了!”秦晚吟倏地低声打断,起身套上一件外衣走到他们面前,看了拒霜一眼,语气柔和道:“你先去外面守着吧,这里我来处理。”
拒霜福礼道了声“是”,又?瞪了一眼魏霖才转身去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