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抬起头来,神色如常,“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父皇立你为太子之后,为何好端端的身体,突然在两年之内急转直下?”她坐起身,定定望去,“阿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一丝不解在他眼底展露,“皇姐具体指哪方面?”
秦晚吟没说话,仔细辨别着他眼中的神情。而对面那人也直直望过来,不躲不避。
少顷,她收回视线,淡淡回了句没什么,便又躺了回去。
那人也没有心情再做其他,躺回她身边紧紧拥着,突然低声道:“皇姐,你相信我,我做的所有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这个世上,只有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这话她听着觉得甚是好笑,旋即一扯嘴角,哂笑了声,“你杀了景淮,就已经是伤害我了。”
“你就这般爱他吗?”小脸再次被他擒住下颌,掰了过去,“他到底有哪里好?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为何你就不能看看我?”
“他能带我离开皇城你能吗?!”
起身穿上衣服,一把将殿门推开,指着外面喝道:“出去!我今日不想同你一起睡。”
秦朝的气势瞬间怂了些许,他走到她跟前握着双肩,一改方才的态度柔声哄道:“好了皇姐,我错了。外面冷,小心别着凉了,赶紧把殿门关上吧。”
说完,便擅自将两扇殿门关得严丝合缝。再将她打横抱起,回到了床上。
这次他彻底闭上了嘴,将被子给她掖好,紧紧贴着她的背一言不发。
殊不知,二人具是睁眼到天明,一夜未眠。
秦晚吟深觉,自己越来越受不了了,每日都要这样陪他演着戏。
他明知自己恨他,却还要相信自己表现出来的所有虚情假意,虚与委蛇。明知自己的心不在这里,却还要强行将她困在这座宫城。
然后两个人都藏起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戴上面具,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连说个话也要避开会引起矛盾的导/火/索,小心翼翼地试探,如履薄冰地演戏,每日如此。
她不知道秦朝累不累,可自己是真的快撑不住了。
晨光熹微之际,她这才抵抗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她回到了儿时。
那时她的父亲刚去世不久,先帝与父亲是共过生死的战友,于是便将她带回了宫中收作养女。
宫里人尽皆知,她是唯一一个被先帝带在身边亲自抚养的孩子,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所有人都羡慕她,尊敬她,或者妄想成为她。可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她。
后来十二岁那年,她偶然路过太液池。见岸边围满了人不知在谈论什么,好奇心驱使她走了过去。
然后她便看见了在池水中挣扎的秦朝。
当时什么也来不及想便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好在她会凫水,加上那时候的秦朝因常年受冻受饿,身材比同年人要弱小些,因此她轻而易举地便将他救回了岸上。
那时,她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大家都为何见死不救。直至听见他报上自己的名字,她这才知晓,原来这就是那位父皇唯一不喜欢的孩子。
她仔细看了看他,大大的眼睛,小而挺翘的鼻子,弧度刚好的嘴唇。明明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为何会不招父皇喜欢呢?
正因为不解,之后的日子便同他走得近了些。
两人成为朋友之后,秦朝经常过来找她玩儿。有人的时候便怯生生地喊她皇姐,无人的时候便洪亮又亲切地喊她阿姐。
小秦朝的日子过得很苦,她的母亲是个位分不高的美人,听说只被父皇临幸过一次便有了身孕,所以才封为了美人,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父皇。
就连秦朝和椿阳出生,父皇也不曾踏足那个美人的宫里。
其实父皇对很多女子都是如此,但是却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秦朝是例外。
而这宫墙里的人见风使舵是生存的基本,因此大家知道秦朝不受宠之后,便明目张胆的克扣他们宫里的吃穿用度。
导致八岁的秦朝,瘦骨嶙峋得像个五岁的孩童一般。还是后来自己经常塞给它好吃的,才将它喂胖了一点儿。
在她的眼中,秦朝明明是个很讨喜的孩子。
然而,这幸福的一切都止步于,自己及笄那一年的雷雨夜里。
秦朝并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而她自己也将这个秘密埋入了心底最深处,死也要带进坟墓里。
她想离开这座皇城,如今的秦朝也知晓自己心中所求。可他以为,自己想要的不过是自由。
不,不是。
她想要的不是自由。她想要的,仅仅是离开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城外的人挤破了头也想进来,可这里于她而言,只是无望深渊罢了。她得走出去。只有走出去,她才能活下来。只有走出去,她才能看见希望。
可惜这些无法告知秦朝,她永远也不会告诉他,自己为何一定要走出这里。
永远不会。
*
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门外依稀可以看见袅袅升腾的万家炊烟。
身旁的床铺是空的,一般这个时候,秦朝还在紫宸殿处理公务。她走下床,唤来拒霜为自己更衣洗漱。
小半个时辰后,秦晚吟坐在了摆满晚膳的餐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