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彼时秦晚吟是所有公主里最备受宠爱的一个。而秦朝,则是先帝的所有子女里,唯一不受宠的人。
先帝好女色,子女众多,诚然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却是一个好父亲。这些子女无论是出身卑贱低微,还是身体上有所残缺,先帝都宠爱有加。
唯独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便是秦朝。
无人知晓先帝为何偏偏对他冷眼相待,他们只知道,不能对秦朝表现出一丁点善意,否则他们也会同他一样成为众矢之的。
人天生就会随波逐流,因此儿时的秦朝没少被自己的兄弟姐妹欺负,太液池便是其中一次。
谁也不知是何人将他推了下去,年仅八岁不会凫水的他,在冰冷刺骨的池水中奋力挣扎。
岸边围了满满的一群人,宫人侍卫,皇子公主,每一个人都在窃窃私语,每一个人都神色冷漠,直至他沉入水中,也仍旧无人向前迈出一步。
除了,秦晚吟。
众人只听“噗通”一声,一袭绯红在空中划过,十二岁的秦晚吟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水里,只为救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皇弟。
秦朝永远不会忘记,在那寒冷幽暗的池水中,所有的希望即将倾颓不复时,一道明亮的颜色猝然出现在他眼中。
从此照亮了他生命里,每一处阴暗的角落。
仪凤阁外寒风簌簌,似鬼魅般的呜呜声不时拂过窗纸,悄然从缝隙里溜进一缕来,吹得桌案上的烛光摇摇晃晃。
忽明忽暗中,秦晚吟缓缓敛了虚情收了假意,揭开一张宿怨深仇的真面目来,冷声道:“不会。”
她说得狠绝,似乎想将这二字化为世间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割下他的皮肉来。
许是早就料到会听见这番回答,秦朝连眼睫也不曾动一下,静默半晌,忽然俯身枕在她的腿上。
“幸好只是假设。”他牵起那只寒玉右手置于额角,阖上双目,唇角微展,“皇姐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我身边了。”
恍若被宣判了死刑,眼底浓烈的恨意逐渐消退,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望着前方。
她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如以往不尽其数的夜晚一样。
恨他,又能如何呢?
即使将匕首插进他胸口里,他亦不会愤怒。所有的恨意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消耗的只有自己的精力,他却依旧毫发无伤。
不过...
秦晚吟垂下眼帘,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似紧盯猎物的毒蛇吐出信子,只待一击必中。
她说过的,杀人,得诛心呐。
“阿朝。”手下的动作越发温柔,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我一直很好奇,为何椿阳明知与你并不亲近,却仍要在我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呢?你说,她到底是厌我厌到连命都不要了,还是...”
她稍稍躬了身子,在他耳旁轻声道:“知晓你某个秘密啊?”
腿上那人倏地睁开双眼,顿了一瞬,侧过身子仰首望向她,“皇姐觉得呢?”
“我觉得...兴许,她真知晓你某个秘密也说不定呢?”
嘴角翘起的弧度里含带着最明显的试探,他亦清楚不过,可他喜欢她的笑容,无论它是否虚伪不实。
秦朝坐起身子,曲起一条腿踩在西域进贡的织皮地毯上,左臂置于膝盖,右手拇指轻轻按上那张娇艳樱唇,缓慢摩挲。
二人之间不到一尺之距,他微微启唇,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皇姐想知晓吗?我的秘密。”
这是个危险的动作。
他从小便如此,想事情时总会下意识摩挲着东西,然而他想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她方张口想回答,滚烫的气息便即刻涌了上来。进攻之强势不像是在接吻,倒像是示威。
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逼迫她摆出迎合的姿态,另一只手擒着她的两颊,让她无法咬合自己的舌头。
这个吻持续得越久,秦晚吟所汲取的氧气就越少。不过须臾,脑中便充斥着窒息之感,令她出于生命本能地开始反抗。
一拳又一拳打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上,如猫挠似的不痛不痒。
面前这人毫无松开她的意思,甚至更加放肆地卷走自己口腔里所剩不多的氧气。
呼吸长时间阻塞让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捶打他的手越发无力,就在要晕厥的前一刻,秦朝终于松开了她。
她登时猛吸一口空气,接着胸口剧烈起伏,檀口微张着将周遭的空气往胸腔里灌。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突然“啪”的一声清响,猛地打了他一耳光。
这一耳光,可谓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连自己的手都又疼又麻。
可眼前那人,只是摸着脸颊上红彤彤的一块,倏尔弯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