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黎黎运气是真的好,仿佛从她进了娱乐圈开始,人生就顺风顺水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世界原来那么美好。
也许是因为她压抑已久的野心终于得到了舒展。
女星一不注意就容易招惹是非,而她在其他人还懒得花力气来对付她这个人小人物的时候,突然就大红大紫了。
在同期小花里,她是走得最快的,而且很稳,因为她有作品。她的演技就跟她自己一直认为的那样,被所有人夸奖。
而且她脑子清醒,从来不像其他女明星被情情爱爱所困,她只想追求事业。
因为坚定,所以所有吹向她的风,都成了顺风。
***
其实,她也并不所有时候都那么坚定。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自己清楚,她的心是产生过动摇的,除了那棵叫野心的野草疯狂生长之外,有一阵春风曾经差一点吹开了她心里的一朵花。
差一点。
差一点的意思就是没有,是无,是空虚,将要存在却还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如果上帝愿意多给她一秒,不存在就可以变为存在,而一旦只要存在过,哪怕只有一秒,它都将永远存在。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也许叫□□情。
但她其实不能确凿地说它一定就是,因为她一次也没有真正地见到过爱情,只是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如果它产生了,它会是爱情。
可惜她差了那么一秒钟。
那是在她21岁那年,公司让她去话剧院进修,磨练演技。
当时公司已经从她身上看到了巨大的价值,现在的或未来的,总之已经决意要培养她,各种资源都向她倾斜。
她是偶像派出身的小花的少数几个演技获得认可的演员,公司让她去话剧院磨炼演技,大概这样以后公司写通稿吹演技的时候心里会更有底。
她在话剧院遇到了过来实习的郁骁。
当时排演的是《我爱桃花》,导演看中了郁骁的冷淡气质,让他当男一号的B角。
薛黎黎是女一号的B角。
其实她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上台的,话剧院本来就不需要他们,只是为了应付各种托关系进来的演员才弄了B角,而实际上等正式演出的时候她早就回公司了。
但他们还是有模有样地排练,毕竟能来话剧院,对那个时候的她来说还是一个挺难得的机会。
这部话剧男女演员之间的肢体接触有点多,灯光有点暧昧,服装有点诱惑,那个时候她和郁骁都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谁也没见识过爱情的真实模样。
但就在那眼波流转之间、呼吸吐纳之隙,两个年轻人很容易碰撞出一些化学反应。
就是因为那一天的排练,她感觉到郁骁抱着他的时候比以往都更紧了一些,不,也许并没有,那就是因为他小臂上的肌肉居然可以传递情感,总之,虽然一切都一样,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一次排练,是她演戏以来最不清醒的一次,她被那种奇怪的感觉迷惑了,仿佛真的成了戏中人,哪怕后来再去回想,也迷蒙不清。
不过有一点她是确定的,如果那个拥抱,那个她觉得更紧、更有感情的拥抱,如果它可以再长一秒,郁骁就会爱上她。
像王子爱上灰姑娘,罗密欧爱上朱丽叶,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
可惜,演戏向来精准的郁骁,偏偏在那个拥抱的时候,比以往少了一秒。
所以,不是上帝不愿意给她那一秒钟,而是郁骁不愿意。
他从此再也没有去过话剧院。
她心底那可能开花的种子还是没能开花,只有野草猎猎作响,是她不甘示弱的野心。
***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刻意屏蔽了郁骁的消息。
直到《闺门旦》公开选角的消息出来,她才又一次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他比以前更成熟了,依然帅气、冷漠,不近人情。
她算得上八面玲珑,但居然屏蔽一位杰出新锐导演长达六年之久,大概是她成年以来做的最不理智的事情,哪怕当年她冲动之下跑出家门也依然是理智的——她还记得要拿钱。
为了准备这次试戏,她专门开始学昆曲。可惜剧组最后定了一个戏曲学院的学生。
不过她并没有失望气馁,一次试镜失败没什么,那时候她的资源已经很好,没过多久就去了林国屿导演的剧组,只是学昆曲这件事却一直坚持了下来。
生于普通家庭的她,其实和才艺的距离很远,正好借这个机会学一门才艺。
那段时间特别艰难,但坚持了也就坚持了。
她没想到的是,《闺门旦》后来居然停拍又重新找演员开机,无心插柳柳成荫,因为坚持学昆曲,这次竟然面试上了。虽然从大女主改成了双女主之一,但她翻了剧本,戏份应该还是她略多一些。
薛黎黎接下这部戏之后,内心有种隐秘的激动,就像很多年前,她独自在影视基地的街头,拦下了那位台湾导演时的心情。难以言喻,但她知道自己的野心又一次蠢蠢欲动。
进组一开始,她就知道另一位女主是郁骁过年时短片里的女孩,听顾浩说因为她在准备高考,要等六月份才能进组。
薛黎黎莫名地感受到了威胁,她虽然没见过陶悠宁,但就是觉得陶悠宁一定能考上,这明明是一件与她无关的是,可薛黎黎真的特别希望陶悠宁考不上。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没有上过大学。
后来各高校录取分数线出来,她能上第一志愿,可是她已经进了娱乐圈,自然没去上学。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想,凭她的文化课成绩,再加上她的表演天赋,如果当年有机会去考电影学院,应该也是能上的。
薛黎黎努力给自己洗脑,要真诚地对每一个人,因为圈子里的都是人精,一丁点虚伪他们都能识破,她的人设绝不能倒,她要把不好的想法从脑子里删掉。
就这样,终于到了陶悠宁进组的那一天。
亲眼见到陶悠宁,那种危机感就更重。
她已经二十八了,虽然占了长相的便宜没有人攻击她的少女人设,可是跟陶悠宁这样真正十八岁的少女比起来,心里还是慌了一下。
好在,她稳住了,妥妥当当地请人吃饭,当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前辈。
在她看来,片场教陶悠宁表演,主要是帮助了陶悠宁顺利拍戏,显示自己的演技只是附带,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跟其他故意陷害后辈的做法有本质区别。哪怕稍微触及了一点规矩,也无伤大雅。
陶悠宁和郁骁在片场除了必要的讲戏,几乎没有任何互动。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
可能是因为郁骁太刻意地减少跟陶悠宁接触了,薛黎黎甚至觉得,他是为了保护陶悠宁才这么做的。
不过这也正好给了她机会,她总是找各种机会单独约郁骁出来,上帝欠她的那一秒,她相信自己可以夺回来。
她不信命,她只相信自己。
可惜,她约了郁骁那么多次,真正约出来只有一次。
那次是借口一个专业问题,去了排练室,她不想暴露自己的小心思,讨论完专业问题就出去,可能还不到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