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布楚贺就穿了那件蓝色的夏季袍子,低圆领,四团精美的苏绣花枝,胸前压着一串琉璃十八子。头上也梳了旗女的发髻,只簪了翠玉金钗和含苞待放的芍药。
宴会当夜,侍卫们在木兰围场附近用黄绸围了好几亩空地出来,如同搭建了一个巨型蒙古包。御座设于高台之上,撑着高高的天伞,彰显皇家威仪。
吉布楚贺仍跟公主们坐在一块儿,离那高台有些远。
能挨着康熙坐的无非是受宠的宗室与臣工,几位随行的皇子也在其列。胤祥穿着一身石青团龙袍走进场地,下意识地搜寻着那道他念了很久的身影。
前世,他与吉布楚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顺理成章地生了名为爱恋的情愫,可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他。
如果当真只是他单相思倒也罢了,可谁知后来,她因为一道懿旨,不得不嫁给十四当福晋。
他见到一向开朗烂漫的小玉雀第一次哭得那样肝肠寸断,才知道她并非真的对他无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错过了。
偏偏那时,他成了储君废立之间的牺牲品,意外伤了腿,几乎沦为残废,正是最落魄最寒微的时候,什么也做不了,更无颜面对她。
原以为到了雍正朝,一切都可以苦尽甘来,但想不到多年过去,仍然耿耿于怀沉溺旧情的只有他自己,吉布楚贺早就利落地放下了,再也没有回头。
从此,多年来得不到的爱便转化成了恨,恨到临死也不能释怀。
他以为自己再见到吉布楚贺的那一刹那一定会恨,可等他当真见了她了,才发觉满心的相思爱恋早已熬得细腻浓稠,味道又苦又辣。
想不到死前的恨意滔天,声势凶猛,最后却也只像潮水来了又走。如今更是远远地,远远地望着岸上的美人,舍不得将她吞没。
他记忆中的小玉雀清丽玲珑,虽然天生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但她懵懂不知事,水润盈盈的眸子反倒更加勾人。
后来她嫁为人妇,他们很少再见,只依稀记得她的风韵尤态愈加动人。
由此,越是多年不见,越是念念难忘。
眼前,吉布楚贺坐在重重衣香鬓影中间。迷迷蒙蒙的灯火下,那一袭幽兰色的衣裳包裹着少女的娇美与难以言明的魅惑,教人挪不开眼。更不消说深藏多年的单相思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如滚烫的岩浆烧得喉头灼痛,口干舌燥。
吉布楚贺侧头,不经意望向宴席另一边,一眼瞥见胤祥深邃幽暗的眼睛,那灼灼目光火辣辣地泼在人身上,说不出的露骨。
吉布楚贺面露疑惑地别回头去,没有再瞧。
“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和胤祥打扮得一样的十四阿哥不知何时到了他背后,凉凉地嘲道。
胤祥回头,颇为不悦:“有你这么跟兄长说话的吗?没规没矩!”
“咱俩还装什么装?”十四阿哥抬手捶了他胸膛一下子:“不是我说你这两天怎的老气横秋的?”
他顿了下,又道:“还有啊,别以为你在皇阿玛面前给我说好话,我就能翻篇儿了啊!本来就不是我的错!”
胤祥下意识扯开他的狗爪子,正要张口斥责他没个正形儿,又很快收了口。
十四现在虽小,但也是个猴儿精的。刚才就让他察觉出了不对头,若再让他怀疑下去,过两天康熙就得请萨满来给自己做法了。
于是,胤祥伸手拍了十四阿哥一脑瓜子,差点儿把他的头冠打下来:
“少耍嘴皮子功夫,过几日摔跤大会再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嘁,我看你就是没事儿!”
十四阿哥没想到他身手这么利索,俊俏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几回,冷笑道:
“给吉布楚贺演的苦肉计吧?可是她搭理你了吗?”
这话真捅了胤祥的心窝子了。
何止没搭理,看都没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