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随被拉进了时欢隔壁的审查室。
他手上还提着行?李箱。审查室内两个日本兵立即上前?来?接过他手中的箱子?开箱查验。
他心中虽已是?惊涛骇浪,面上仍维持着一副唯唯诺诺的市井村夫模样。
两名审查兵打开了箱子?,里面的破旧衣裳被抖落出来?。
扬随暗自攥紧拳头?,在脑海中飞速构思,等下要如何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让时欢带着地图脱出险境。
他一面分神回答盘问,一面筹谋。
箱子?里的旧衣服被扔到一旁,箱底的银元也被一枚一枚摸了出来?。
扬随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
——箱子?里没有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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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走进审查室。
房间的门在她身后关上,室内只有方才那个揪出她来?的日本军官。
她两手空空地站在审查室正?中央,看那军官脱了白手套,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他笑了笑,用扭曲而含糊的中文对她说:“得罪,夫人,我得亲自对您搜身。”
时欢僵立在原地,浑身颤抖地任由那双手从自己的旗袍上,腰肢胸腹上,一寸寸略过,待到回过神时,已经如筛糠般战栗,一脸泪水。
那军官看着她惊惶无神的眼睛,似乎十分满足,收回手,走到桌边,戴上白手套。
“恭喜夫人,您,再清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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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随被从审查室搡出来?,焦灼地站了片刻,才等到时欢那间审查室的大门被打开。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前?面,那日本军官满面笑容地跟在她身后,准许放行?。
时欢上前?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他心中一沉,再三?打量了她的神色,目光触及她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跳如擂,一时间所有的计谋都抛之?脑后,咬牙低声问道:“那个畜生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时欢没有说话,拉着他向前?走。
扬随忽地站定,想要扳过她的肩膀问个清楚,时欢却?用了很大力气拉着他的手臂,近乎是?暗中逼着他离开站台。
“别回头?,走。”她说。
直到出了车站,两人融入街上往来?的百姓,确认身边没有日本人盯梢,时欢才抬手擦干眼泪,神情瞬间由惊慌无措变得沉静坚毅。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没有真的对我怎么样。地图也还在我这里。”
扬随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拥着她单薄的身体。时欢察觉到,一向肆意无畏的少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盛怒,还是?因为恐惧。
亦或者是?深深的无奈。
“笑笑,我不想就?这么算了。”
他开口,声音压抑着浓浓的恨意。
“地图才是?最重要的。这份地图有华俄两国蒙古边疆问题的证据,比我们?的生命都要珍贵。扬随,我们?离开首都之?前?不就?约定,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把它平安送去长沙吗?如今只是?被羞辱而已。”
少年低下头?来?,褐色的眼瞳中酝酿着暴风雨。
“我们?不够强大,所以才会被羞辱、被残害,而毫无反抗之?力,所以我们?要让我们?的国家强大起来?,才是?反抗羞辱最好的方式。”时欢一字一句坚定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卑鄙无耻的是?他,所以丢掉尊严的是?他,不是?我。”
半晌,他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似乎是?强迫着自己恢复了情绪。
扬随闭上了眼睛,拥着她,在她耳边问道:“多亏了你,多亏了你把地图从箱子?里转移,你放在哪了?”
“这身旗袍很厚,我在贴身衣物里缝了一个夹层,他……没有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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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南下,抵达长沙时已经是?八月底。闻教授见两人把地图平安护送至长沙,当是?时泪流满面。
彼时景行?在长沙岳麓山下的新校舍还未建成交付,景行?、首大与东华三?校便借用长沙圣经学?院作临时大学?校址,三?校合并,成立国立长沙临时大学?。
接到消息的各校教授和?学?生纷纷从北方赶来?长沙,一时间恍惚又有曾相?聚在首都时的盛况。
偌大的国家,似乎终于有了可容纳一张课桌的地方。
时欢看着身边的同学?陆续抵达,与旧友团聚,相?拥喜极而泣。
她等啊等,从八月抵达长沙,等到十一月临时大学?开课,又等到一九三?八年的到来?,华北的国土寸寸沦陷,她都没有等到周箨的消息。
生死不知,音讯全无。
经济学?系的学?生和?文学?院一起被安排在衡山学?习。衡山钟灵毓秀,仿若硝烟之?中的世外?桃源,是?个安心治学?的好地方。
只有埋头?书本的时候,时欢才能有片刻放下心中的焦灼和?担忧,抱着微薄至极的希望,咬紧牙关,把国仇家恨吞进肚子?里,捱过一日,又一日。
新历的新年才过,临时大学?的学?生又回到教室发奋苦读。
这一天天色擦黑,时欢和?几个同学?一起烤红薯,搓了搓手从火堆里抢了一个出来?,正?剥着皮,忽然听到顾之?京的声音。
她从校舍门口向时欢跑过来?,眼睛似乎有些湿润。
“周箨回来?了,他来?找你,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难道二十世纪初叶的那些七零后、八零后、九零后都像神仙一样吗?他们为什么会在小小的年龄,能有这么大的家国之志啊?”
《觉醒年代》一个剪辑的画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