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姜心中一沉,一把将步长悠抓到了手中。
这伙劫匪一共十二个。这次行动分了两波,老大带了四个人在琮安城跟武平君府周旋,老二带了六个到蝠州城。老二这伙人跑了老五和老九,还剩五个。这五个人,老二留了老十和十二在蝠州城等老大的消息,然后带着其余的人来围剿卫姜和步长悠。
老二见未见抓了步长悠在手中,一把卡住九娘的喉咙,九娘被迫扬起头来,万分艰难道:“五哥,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他们早发现了,叫他们跟到了这里。”
大堂坐的客人一见这阵仗,知道情况不妙,趁着双方还没打起来,离门口近的就往外蹿,离楼梯近的往楼上蹿,不多时,大堂就空了下来。
掌柜的也顾不得拦人结账,早早缩在了柜台后头。
老二一手压着九娘的肩,一手卡着她的喉咙,推她站起来,往卫姜跟前走。另外那两人制着青檀,叫她动弹不得。
老二走到卫姜跟前三步停下,手上猛一用力,九娘被卡得满脸通红,眼里都呛出了泪花。
老二咬着后槽牙道:“老五,我不跟你?废话,两个换一个,你?把她给我,我把手上的这俩给你?,并且不再?追究你?叛变的事情,放你们远走高飞。”顿了顿,“你?要知道哥哥真跟你?动手,你?一点赢面也没有。”
卫姜一把将步长悠拉到身前,卡住她喉咙:“开什么玩笑,二哥你睚眦必报,兄弟们哪个不知,我就算交了人,你?也不会放过我跟九娘,既然事已至此,咱们不如?玉石俱焚。”
老二对卫姜说他睚眦必报的事不置可否:“倘若今天是哥哥我一个人的事,我还真就一个都不放过,不过她一人身上担着咱们数十个兄弟的身家性命和财富,哥哥没空跟你?计较。”顿了下,冷笑,“我知道,你?放她走有自己的目的,这目的跟九妹的命谁重要,你?可要考虑好。”
九娘艰难的朝卫姜摇头,意思很简单,叫他不要管她。倒不是什么高尚情操,而是她知道,二哥无论说多少好话,最后还是不会放过她和卫姜。既然换不换都有一半的几率逃不掉,那不如?不换。
可不换,他们似乎也没办法?全身而退,是陷入两难境地,骑虎难下了。
但这对步长悠来说可不两难,反正她现在的命是捏在别人手里。捏在卫姜还是捏在老二手里没什么大差别。而且,倘若卫姜和青檀真不用受制于人,说不定还能帮忙。
步长悠抬手抠掉卫姜卡在自己喉咙上的手,他其实没使多大劲,毕竟他有求于步长悠,他隐约察觉到步长悠会是他这辈子唯一能抓住的进身之资。
卫姜不知道步长悠要做什么,可也只得顺从,于是他收掉了自己的手。
步长悠没看他,只对老二道:“你?把这三个人放了,我跟你?走,倘若你不守诺言,我就咬舌自尽,让你交给武平君府一个尸体,尸体不值钱,对不对?”
如?今能威胁到他们的,也只有自己的命了,管不管用,先放了狠话再?说。
老二一愣,哈哈一声笑:“好,将门虎女,果?然爽快。”说着狠推一把九娘,将她推到卫姜怀里,将步长悠抓到怀里,卡住她的喉咙道:“老十,把人放了。”
老四抓着青檀从桌椅间出来,青檀想往步长悠身上扑,卫姜一把抓了回去,叫她别过去。
青檀压住哭腔,差点脱口而出公主,可步长悠死盯着她,叫她别乱,于是那两个字含在舌尖,打?了几个转,还是咽下去了。
卫姜带着九娘和青檀走后,步长悠将老二卡在自己喉咙上的那只手抠下来,在他们的八仙桌坐下来,道:“饿了,吃饭吧。”
老二冷笑着坐下来:“二小姐处变不惊,真令人佩服。”
步长悠对他的夸赞不置可否:“以后有你?佩服的地方。”顿了顿,又道,“我不会骑马,给我弄辆马车,再?有,我好歹是名门小姐,不能让你?们仨大老爷们照顾,传出去后,我怎么做人?给我找俩侍女,没有马车和侍女,我不上路。”
老四和老八被人质理直气壮要侍女和马车的行径惊到了,他们茫然的看向了老二。
老二倒像见过世面的,处变不惊的吩咐:“老八,吃完饭后给她弄一辆马车,再?弄个婆子跟着,我看她能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是拿来换通关符节和黄金的,老二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而且,他发现这位小姐脸上的麻子没了,一粒都没有,白白净净的,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白净的皮肉。即便不拿她换通关符节,这样细皮嫩肉的美人,但凡爷们不是瞎子,有一丁点爱美之心,都不忍叫她吃苦吧。
吃过饭后,老八果然弄来了一辆马车,还弄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他们仨捆了步长悠的手脚,将她和妇人塞到马车里。
步长悠原以为他们会回蝠州城,跟老大汇合,结果?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她开口问,他们仨也不肯告诉她。最后还是照顾她起居的妇人说,看这情况,八成是要去邺城。
邺城?步长悠对这个城没什么印象。
妇人说出了邺城是卫国。
从历下出来,走了一日,荒郊野岭的,突然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他们冒雨行了一阵,遇到一座破山神庙,就到庙里避雨去了。
原以为是阵雨,没想到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他们升了火,将衣裳拧了拧水,架在火上烤。好在那妇人知道此行要走多日,带了换洗衣裳,见步长悠的衣裳都湿透了,就给她换了一身。
他们一直等到黄昏,雨也没停下的迹象,几个人掏了干粮,就着水囊里的水吃了点。
这庙太破,没有门,也没有窗,坐在庙里,能看到路过的行人。
傍晚时分,几个人正说话呢,突然瞧见大雨中有个人牵着一匹马朝这方向走来,仨人一下紧张起来,慌忙把兵器拿在了手中。
老四压低声音道:“估计是来躲雨的过路人,老八,你?去问问。”
老八握紧手里的剑,站起来,走到门口去。
雨中的人,带着斗笠,披着蓑衣,活脱脱一个渔翁,见有人出来,拉着马又走了两步,到阶前站定,好方便说话。
老八拿剑鞘指着他,喊声盖过了雨声,问什么人。
那人用手往上顶了顶帽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先将问话的人打量了一番,然后回答说是从邢阳来的,到邺城去投亲,路上遇到大雨,看见有庙想进来避一避。
老八回头看了一眼老二和老四,老二点点头,老八就让了路,让他和他的马进来。
这人将马拽到廊上,拴在廊柱上,然后摘掉斗笠脱掉蓑衣,掸了掸身上的雨珠,这才进来。
他进来时,借着火堆的光,扫了一眼围着的五个人,目光在看到步长悠时,微微停滞了一下,然后又迅速离开。
他拿袖子擦脸,自报家门,说幸会诸位,但没有人回应他这个“陌生人”的幸会。
土匪、步长悠和妇人都只是看着他。
他尴尬的笑了一下,自顾自说雨可真大,就在火边坐了下来。
庙里非常暗,火光映出他的脸,小麦肤色,脸颊上还沾着没干的雨珠。不过即便这样,也不能洗去站在城门风吹日晒六个多月的风霜之色,他这会扮起风尘仆仆的赶路人倒很像。
而且步长悠觉得奇怪,以前怎么看这个人,身上都有芒,可这会儿看他,竟不觉得有那种逼人的东西,出奇的温和。
山神的石像下头火柴灼灼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老四突然对裴炎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不知兄台是否去过琮安?”
裴炎温和一笑:“在下祖上是琮安人,十六岁之前都在琮安生活,怎么,几位也是从琮安来的?”
老四点点头:“怪不得,我说怎么听着是琮安的口音。”
裴炎本想跟他多说几句,可见他说完这句话,就防备似的闭上了嘴巴,没再交谈的意思,怕硬谈会怕打?草惊蛇,遂作罢了。
庙里边又沉默起来。
过了没多久,老二的目光落在了裴炎脚上,道:“兄台的靴子在往外渗水,一定湿透了,怎么不脱下来烤一烤?”
裴炎扭捏的看了眼步长悠和那妇人,作不好意思状:“两位夫人在此,在下怎敢放肆。”
老二的余光察觉到步长悠一直在看这人,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看看这人的脚。
一个人是不是养尊处优,从脸上能判断出来,从脚上也能判断出来。他已经看完这个人的脸了,脸不像养尊处优的脸,但他不放心,还想看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