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根披着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他的小儿子正在付守仁的背上,被逗得咯咯直笑。
岁月的洗礼让两人都变了样,但春根还是在眼前这粗犷的汉子身上找到了丝许的熟悉,他试着唤了一声:“守仁哥?”
付守仁抬起头,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道:“根子。”
春根让开身,哽咽地对付守仁说道:“快进来坐呀。”
说罢,他又对小儿子严厉道:“你这瓜娃子不知道自己有多沉呀,别累着你叔,还不快自己下来。”
春根小儿子有些怕父亲,这会儿挨了父亲的训,哆哆嗦嗦地想从付守仁的背上爬下来,付守仁安抚地拍拍背上正在蠕动的小童,道:“没事儿,不沉。”
他一手提包一手护着春根的小儿子进了屋。
春根见状不好意思道:“这小子太皮了。”
付守仁把春根的小儿子放到炕上,道:“你小子小时候不也皮实着么,我看着这娃子像你,愿意同我亲。”
春根想起自己小时候最粘付守仁,这么说来这小儿子确实像自己,跟守仁哥亲着呢,他拍拍儿子的屁股,道:“你出去玩吧,别打扰我跟你叔说话。”
春根小儿子孺慕地看了付守仁和小刘一眼,转头跑了出去,这一跑不要紧差点撞上了进来送茶的春根媳妇。
春根媳妇笑骂道:“你这瓜娃子,咋就跟个小炮弹似的。”
春根小儿子不好意思地吐吐舌,跑远了。
春根媳妇把茶端给付守仁和小刘:“咱也没啥好东西招待你们,只有这苦根茶。”
付守仁道:“这苦根茶好呀,咱村里老人说了常喝苦根茶活到99。”
说完,他立马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弟妹这苦根晒得好,口感回甘,这股子家乡味我在外面想得不得了。”
春根听见付守仁夸自己婆娘的手艺,也忍不住符合道:“咱芳子晒苦根确实有一手,咱村里的叔伯都爱喝她晒的,等你走的时候多给你装点。”
春根媳妇闻言对春根叱道:“你这呆子,我看你不应该姓李应该姓王。”
春根懵了:“为啥?”
春根媳妇翻了个白眼:“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就这普通的苦根茶还叫你夸上了天!”
众人反应过来,被春根媳妇的爽朗劲儿逗得哈哈大笑。
她又对付守仁温声说道:“咱家就这苦根茶多,要多少有多少,你别客气管够喝。”
小刘听老领导夸茶好喝,也抿了一口,结果被苦味呛了一下,赶紧把杯子推得远远的,不想再碰。
春根媳妇对付守仁和小刘道:“我去给你们收拾床被褥,你们晚上就在咱家睡,咱家地方大。”
付守仁确实也没地方可去,他感谢道:“那麻烦弟妹了。”
春根媳妇:“嗨,这有啥麻烦的,咱春根这些年没少提起你,咱就是一家人。”
春根插嘴道:“芳子,你晚上再收拾几个好菜,我跟守仁哥要喝上两盅。”
他藏了瓶地瓜酒一直舍不得喝,今天守仁哥回来他高兴,定要喝个不醉不休。
春根媳妇白了他一眼,道:“这还用你说。”
刚过□□,家家户户都不好过,这平添了两张嘴,付守仁哪好意思,他赶紧从包里掏出一条腊肉递给春根媳妇:“弟妹,做给孩子们吃。”
这年头肉是稀罕物,一年到头吃不到几回,春根和春根媳妇都有些不好意思。
付守仁道:“弟妹,你刚刚说咱是一家人,客气啥。”
春根媳妇想起自家那几个一年沾不到几次荤腥的臭小子们,也不纠结了,爽快道:“成,那谢谢守仁哥了。”
说罢,她就拎着腊肉出了门,挽起袖子摩拳擦掌地要给付守仁他们露一手。
春根媳妇走后,付守仁笑眯眯地又饮了一口苦根茶,道:“根子,我看你这日子过得好,儿子聪明,媳妇爽快。”
春根也觉得自己过得不错,虽然日子清贫点,但老婆知冷知热明白事理,儿子们也快要长大成人了。
他举起杯子和付守仁的碰碰,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两人又聊了几句,付守仁起身道:“根子,今天中元,我上山去给老爹老娘上炷香,等我回来咱俩再聊。”
春根一愣,小山屯的坟场在半山腰上,村里的习俗是上山祭拜的话一定要赶在午时之前完成祭拜。况且秋天天黑得早,现在上山,办完事儿要想赶在天黑之前下山恐怕是来不及的,于是,他对付守仁劝道:“守仁哥,你家祖坟咱村一直都有照顾,况且这马上天就要黑了,夜路也不好走,明天再去吧。”
付守仁道:“没事儿,等会我跟小刘去,我俩脚程快,说不定天黑之前就能赶回来,对了,你借根火把给我们带着,以防不时之需。”
春根皱皱眉,担心道:“村里老人说过,咱这后山连着白头山脉,有灵性,晚上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况且,今天中元鬼门开,晚上还是呆在家里为好。”
付守仁爽朗一笑,拍拍春根肩膀,道:“这都什么年代了,咱得拒绝迷信,一切牛鬼蛇神都是不存在的。况且我在战场上见到的鬼子多得是,活鬼我都不怕何况是死鬼呢。根子你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
春根嘴笨也不会说,见付守仁坚决便也没再说什么,只得去为他们准备火把。
付守仁打开背包,一一拿出里面装着的糖果、酒和点心等物,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属于稀罕物,他攒了好久才攒到的,全是带给父老乡亲们的礼物。
他从包底掏出一个搪瓷茶缸,拎了瓶二锅头和半盒点心,带着小刘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