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为房间里,门窗紧闭,只有?张秘书坐在门口?守着门,防止被?人窃听,确保今天的谈话不会被?人听见。
当顾文熙直言选错了合作?方,让王有?为彻底无话可说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适合林见鹿听,她主动说:“我还有?事,我先离开一下。”随即离开房间。
顿时,室内只剩下顾文熙了。
王有?为沉默了一会,然?后边摆手边摇头的笑了:“你?这孩子,真是?跟你?父亲一样?,胆子真大——你?知不知道?这话说出口?,会得罪多少人?”
“这个项目啊,别?说钢铁厂和日方砍价进行半年,就包括冶金局也跟着考察了很久,甚至开会通过立项的,还有?我们国经?贸委,连我其实内心都是?赞同?技术革新的,我就是?心疼钱,觉得不该花费这么大。你?一句话把所有?人的努力都否定喽。”
“冲着你?现在说的话,只要传出去,以后再进来机关,干活肯定会有?人找你?不痛快。”
“但能?给国家节约非常多的钱。”顾文熙一点都不退让,说出的话让王有?为根本无法拒绝。
是?的,只要能?省钱,得罪人怕什么,顾文熙是?什么家庭,难道?他会怕?
王有?为忍不住追问:“你?有?把握省很多钱?”
顾文熙微笑着点头,说话口?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比您想要节省的钱数还会多得多,如果操作?得好,甚至能?够节省不止一个亿。”
什么好都没有?国家外汇储备好吗,现在国家的外汇储备已经?是?负数了!
有?了“省钱”一句话,王有?为就愿意仔细听顾文熙这个年轻人给自己分析了。
他坐在床上,点了根烟示意顾文熙开口?:“详细说说吧。”
顾文熙其实很了解这群老革命,老革命和年轻人不同?,他们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是?非常了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的东西方世界意识对抗的。
于是?,顾文熙先不提其他内容,直接从这个角度入手分析:“日本和德意志联邦共和国都是?资本主义国家,所以与哪个国家做贸易往来没有?区别?。但日本四面环海,不存在完全意义上接壤的‘邻国’,而德国自战败后,与欧洲其他国家紧密接触,受到的挤压是?非常明?显的。他们国际地位下降严重,但工业又过于发达,直接导致德国产能?过剩,生产出来的东西找不到销路,开始内卷导致行业内竞争严重——他们需要一个能?够消化掉过剩产能?又在国际上最他们有?所帮助的国家合作?。”
“我们早些年已经?恢复了常任理事国的身份了,我们正好有?为人开口?的能?力。”
“我们方方面面都符合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的要求,而他们有?的,也是?我们所需要的。”顾文熙往东南方向?比划了一下,冷笑道?,“而日本全然?不是?这么回事,日本没有?付出大量的战争赔款,他们国内不穷,而且经?济上又处在上升期。一个附属且科技发达的国家,他们会好心帮助曾经?打败了他们的国家吗?”
“我在图书馆里面看了很多日本的文章,他们对于自己战后的态度是?‘虽然?我侵略你?,但我没有?打赢,我没有?殖民成功,我的国家死了那么多人,我好惨’。日本是?从来没有?为自己做出的暴行而悔悟的。所以,他们也不会怀着愧疚之心,真诚的对待我们。”
“我国已经?距离日本最近的国家了。比起带着幅员辽阔、物质丰富的共同?致富,无论?在任何意义上,都是?毁掉我国工业发展,让我们永远处在贫穷之中仰人鼻息才更符合日方的利益。”
顾文熙认真的说:“我记得,日本的政客背后站着的都是?各大财阀。”
远交近攻的道?理,中华大地两千年前就知道?;但糟糕的是?,日本国内很多高层是?从小学?习汉学?长大的,他们一样?清楚这个道?理。
顾文熙先把政治和军事上的利弊清清楚楚点出来,直接就动摇了王有?为的看法。
虽然?现在还没进入到谈钱的步骤,但王有?为心中天平已经?情不自禁倒向?“拒绝和日企合作?”的结果了。
所有?人都在喊“世界和平”,但国家之间从来都不存在完全的信任和友好,更不该对曾经?侵略过自己的国家放松警惕。
王有?为沉吟着点头,手指在本子上点了点,催促道?:“继续说。”
顾文熙的表情严肃中带着点困惑:“还有?就是?,日企表现得太积极了,自从和苏联分道?扬镳以来,其实我们与美利坚的关系已经?破冰了,结果到了国家之间购买大型器械,居然?是?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日企获利,这也太巧合了。”
“日企是?不是?已经?盯着我们的动作?很久了?”
这一点倒是?真的。
战后,美利坚带走了大量的德国科学?家,他们的技术完全站在世界之巅,表现得也煊赫非常,结果一到了谈生意的时候,日企总会率先冒出来,表现出最亲切体贴的一面,让人抗拒不了他们的善解人意,这要说不是?图谋已久,谁能?信呢。
所以现在发现日企在其中搞鬼,暴露出丑恶的嘴脸,就让人分外恼火了。
可其实也没什么好埋怨的,还是?自己不够小心,太想当然?了。
顾文熙问完这句话,继续说:“我之前私底下问过冶金局的彭局长,其实德国早就跟我们接触过,只不过他们提出的合作?模式,我们因为不懂科技问题而无法选择,才放弃了。既然?现在确定日企不可靠,我们完全可以再重新与德方接洽,引入一个竞争者之后,哪怕最终还是?选择日企合作?,他们也会表现得老实很多。而我想德方看到日企表现的如此热切,一定很愿意再退一步,按照我们的需求实现。”
顾文熙推了推平光眼镜,实在的说:“以我个人看法,还是?能?单买就单买的,少一样?就少一份钱,国家这么穷,省点是?点。”
单点看起来每个单价上没有?优势,但同?时也祛除了组合全套购买不必要的部分,整体计算下来,还是?要少很大一笔钱的!
况且,谁说器材单点之后的总和价格不能?商量呢?
没有?德方,我国还有?日企的选择;但德方就再也找不到那么需要他们的合作?伙伴了。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回事,谁更需要对方的支持,谁的态度就更积极;因此,第一次合作?,德方肯定会非常谨慎,想要留住他们这个方方面面都合适的合作?伙伴,认真对待的。
“你?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王有?为很快认可了顾文熙的说法,但对于他所说“两面下注”的做法依旧认为不够稳妥,“我们还是?得再找一个可靠的中间人,自己懂才能?再一次避免在日企身上跌过的跟头。德国和日本都是?当初战争的轴心国,咱们全都得防备着……”
顾文熙听王有?为念叨,脸上神情就更加放松了,他满是?深意的表示:“我们国家在抗战的时候曾经?收留了很多的犹太人。”
众所周知,二战时期德国最大的罪行是?“屠杀犹太人,种族灭绝”,反过来说,犹太人大量居住在德国境内,渗透到了德国的各行各业。
战争已经?结束几十年的时间了,足够他们休养生息重新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而且,跟犹太人做生意是?用不着担心的,犹太人是?信奉金钱到位、工作?到位的人种。
王有?为立刻坐直了身体,他双眼几乎射出兴奋的电光,狠狠一拍床垫:“对,咱们国家还有?很多犹太朋友!”完全可以请他们来做中间人,就可以完结解决眼前的难题了。
王有?为干脆站起来,用力拍着顾文熙的肩膀,连着说了好几遍“好”,最后甚至脱口?而出:“虎父无犬子,难怪柳渊那老家伙让儿子避着点你?们兄弟。”
王有?为说完就意识到失言,笑着挥挥手,示意顾文熙以后别?乱说,压低了声音笑话:“柳渊儿女成群,没一个成器的,心里正害怕呢。你?以后跟他儿子相处亲近一些,他会更支持你?父亲的工作?。”
顾文熙没打算立刻进入机关挂职工作?,就像他对父亲顾弘业说的,他从来没打算为了早进圈子就放弃学?业给以后埋雷;但即使不进机关,顾文熙也必须让上层这群说话有?力量的大佬们重视他说出的话。
所以,目前为止,王有?为能?把他说的话听进去,顾文熙就很满足,但他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个消息对顾文熙的作?用比他想要得到的多太多了。
这番话之中甚至暗示了未来的走向?。
顾文熙心脏狂跳,面上却不敢泄露多余的情绪,一直维持着温和的笑脸应对:“父亲说在您面前,我不用搞虚头巴脑的东西,我不过是?照着父亲的吩咐做事罢了。”
“好好干,国家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王伯伯,那我先回去了,我还要跟着技术员们再看看图纸。”顾文熙礼貌告辞。
王有?为分外客气?的说:“快去吧,我还指望你?能?在图纸上找出大问题,让我们跟日方大闹一场,理直气?壮的砍价呢。就那群小日本,好不容易抗战胜利了,现在居然?还跟我们耍心眼,真是?想想都憋屈。”
顾文熙走出房间,神色连一丁点变动都没有?。
能?说的话,他已经?都交代清楚了,剩余的事情是?上层之间交涉和博弈的对抗,远不是?他一个“参观人员”能?够参与的——出了这道?门,顾文熙依旧是?谨言慎行的随行人员,而已。
顾文熙说到做到,果真回到钢铁厂的会议室,与其他技术人员一起阅读起无穷无尽的图纸。
林见鹿正坐在桌前,柳眉微蹙,轻声追问:“我提出问题的合同?部分找到了吗?”
技术员为难的表示:“找到是?找到了,但这上头完全是?日语,根本看不明?白。”
“拿过来,我给我看看。”林见鹿说完话就发现自己天真了,技术员一口?气?在她面前放了足足三箱纸。
林见鹿:“……”
行吧,自己夸下海口?说的话,哭着也得翻译完。
可这项翻译根本没进行多了,林见鹿就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用继续了,我找到合同?上的问题了——厂房规格远远超过我们要求的标准。”
国内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可能?会需要职工休息室、娱乐室、五星级宾馆级别?的抽水马桶厕所?要知道?国人就算到了几十年后,对于公众场合的坐便都十分抗拒。
林见鹿松开图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顾文熙走到林见鹿伸手,双手按在她的椅背上,俯身低语:“辛苦了。”
林见鹿仰头看向?顾文熙,笑了一下,摇摇头:“能?帮忙,我还挺开心的。”
“脖子疼?”顾文熙手指在林见鹿后颈轻点。
少女马上点头:“确实挺不舒服的。”她说着晃动起脖颈,眉目间隐约有?一丝痛楚。
顾文熙顺势握住她的后颈,手指微微用力在皮肉之间捏揉,酸痛顿时顺着脖颈传到林见鹿身上,她“嘶”的倒抽一口?冷气?,情不自禁提高声音:“好疼,轻一点。”
顾文熙听话的把动作?放得更加轻缓,“你?以后得注意点看文件的姿势了,别?总是?垂着脑袋,否则落下颈椎病有?你?受的。”
“还不是?一路坐车坐的,浑身都不舒服。”林见鹿跟顾文熙小声抱怨,“我本来以为自己跟着走这一趟,就是?做护肤品的时候在给点外包装提点要求,谁想到最后成了翻译人员,连续不停的翻译文件啊。”
“咱们国家真的很需要培养一些综合性?人才了,否则一旦内容混合,立刻就什么也不明?白了。”
顾文熙静静听着林见鹿抱怨,手掌动作?没停,尽快舒缓了她身体上的不适感。
他垂眸看着林见鹿眼底淡淡的青色痕迹,心想:果然?是?个娇气?的小姑娘。这回好歹还是?开车出行,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上辈子需要自己扒着绿皮火车“蹭”车,其中的艰难恐怕她都想不出来。
果然?要发展得好一点,才能?符合她心里“生活”的模样?。
“等以后好好发展,咱们让火车跑得比飞机还快。到时候铁路四通八达,去哪里都不超过八小时,能?当天就到,又快又平稳,好不好?”
顾文熙用温和的声音描绘出以后的画面,林见鹿听到这些蓦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你?心里,咱们国家以后是?这样?的?”林见鹿声音发颤。
顾文熙的双手顺势向?前伸,捂住少女的眼睛,只让低沉温和的声音灌注在她耳畔:“是?啊,我们以后不但有?高速铁路,还会高楼林立,成为世界上基础设施建设得最好的国家。”
“有?多好呢?”
“有?多好啊?特别?、特别?好。文件不用再用这么张纸记录,会有?能?把他们全部收录起来的专用器械,大家还能?够随时传递文件,而且如果思念亲人了,可以马上看到对方。”顾文熙把自己活到的世界描述给林见鹿。
细长的睫毛扫着他的掌心,反应出少女不平静的心情。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带着鼻音的说:“行了,我脖子不疼了,放开我吧。”
她现在何止脖子不疼了,只要想到真正发展起来的“未来”,林见鹿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肝一百份文件。
现在跟自己所在的世界不一样?有?什么关系,她可以跟很多人一起,让世界变成她心里的样?子!
接下来的事情自有?冶金局带着钢铁厂去跟日企撕扯,用不着林见鹿等人继续在其中插手,在王有?为的指示下,除了留下帮着处理事务的工作?人员,其他人当天启程,直达日化厂。
之气?张秘书抽查全国各日化厂资质,下头消息灵通的厂子,早就听闻中央打算挑选一家日化厂来落实某项能?够日进斗金的试验成果——别?管消息的真实性?高不高,但既然?上头开始查询各厂的资料,那就证明?,中央确实要对下面有?动作?了。
苏南市的日化厂在护肤品这方面一直有?着拳头产品——玉兰膏。
无论?在安全生产,还是?质量检测方面,苏南日化厂都有?着非常大的优势,他们厂的厂长也不是?躺在棺材本上的懒散性?子,一听说厂子有?可能?迎来新项目,当即让厂子里的技术人员积极准备,在递送□□的文件里,内容写得最为精细,把本厂对于迎接新项目的期待也表达的淋漓尽致。
果不其然?,前些天李厂长忽然?接到电话,说中央会派人下来视察工作?,让他们好好接待。
李厂长高兴的连连答应,不断承诺会把工作?组开开心心接过来,在心满意足的送走。
“小刘,人怎么还没来?”李厂长在厂子门口?站着等人,晒了足足一整天,现在脸上红彤彤的一片晒伤的痕迹,汗衫都湿透了。
刘秘书给李厂长打着扇子,小声劝说:“厂长,您进屋换一身衣裳吧,汗衫湿透了,上头就算来人看着也不雅观。”
李厂长往自己身上一看,前胸后背的衣服完全贴在身上了,确实挺不像样?子的。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提声嘱咐:“再让人给门口?浇点凉水,擦一遍大门,别?让人来了看到这乱糟糟的样?子。”
刘秘书干脆带着人打水浇湿地面,然?后用抹布把已经?擦得锃光瓦亮的大门再擦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