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经常做噩梦,梦到的就是那个场景。
漫天飞翔的海鸟,一浪接一浪的海水,孤零零留在海滩上的编织袋。
红蓝白的条纹几乎是唯一刺眼的色彩。
偷跑出去捡贝壳的小女孩,踩着泥泞,一步步走向编织袋,然后忍不住好奇,拉开了拉链——
编织袋里藏着一个蜷曲瘦削的人,辨不清男女,满身血痕,嘴唇发白脱皮。
本来闭着的眼睛忽然间睁开,黑黢黢的瞳孔没有一丝光,却死死地盯着她……
初芮猛地闭紧双眼,她真的忘不了那个画面,那真的是她童年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她怎么都没想到,当时那个人,会是江寒郁。
所以他……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才对她这么偏执?
他到底想做什么?
.
天快破晓,黎明将至。
忙完手头的工作,江寒郁抬手摘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随手丢置到书桌上。
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显示着一大串英文字符,像是文件的某一页。
他略显疲惫地捏捏眉心,转而起身,离开这令他烦倦的书桌,从一侧酒柜里取出一瓶酒。
夜色已经快要消散,悬在空中的几颗星也快找不到痕迹。
江寒郁站在窗前,单手举着酒杯,静静抿酒,静静看着窗外景色。
他想起了初芮,想起了梁韵白。
其实江寒郁对他父亲的私生活从不过问,他是老来子,跟父亲本身就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母亲难产而走,他自小一个人长大,跟谁都不亲。
老爷子找过多少女人,他从来不管,也不介意。
直到两年前,他听说梁韵白带回来一个孩子。
也是那时,江寒郁看到了初芮的照片。
十六七岁的女孩,梳着马尾,穿着校服,明眸皓齿。
江寒郁一眼就认出了她。
就算初芮不承认,他也知道是她。
她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那个拯救他于黑暗之中的女孩,他一直记得她的模样,记得她恐惧害怕的脸,记得她奔跑时趔趄的背影。
像森林里受惊慌乱逃脱的小鹿。
可是后来她又回来了,带回了一大群人。
她就躲在大人背后,瑟缩着,小心翼翼地用她那明亮的眸子看他。
那真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时隔这么多年,江寒郁没有想到,他一直在找的人,会以这样一个身份出现。
若是说从前不介意父亲找什么样的女人,那从那刻开始,他就开始介意了。
而这个女人,满心只想着荣华富贵,根本不管亲生女儿的死活。
在她女儿被流氓纠缠进警局的时候,她甚至都能不闻不问继续跟富太太们约着下午打牌的事。
想到这,江寒郁唇边扬起一抹冷笑。
他等了整整两年,才终于等到今天。
曾经从他眼前逃跑的小鹿,他不会再让她跑掉。
毕竟他是那么辛苦地,等到今天。
.
初芮这一夜都睡得不安稳。
她怕自己睡太深,发觉不了江寒郁开门进来。
可是她又很困,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都是那张充满血污的脸。
儿时总梦到的画面现在又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初芮反复醒了几次,又反复睡过去,脑子混混沌沌。
最后一次醒来,可能是天快亮的时候。
之后睡着,倒是没有做噩梦了。
反而做了个很好的梦。
梦里,有像她奶奶一样温柔的手,轻轻碰着她额头,像儿时那般替她探体温,又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她后背,哄她睡觉。
这世上所有的恐惧不安,似乎都因此消弭。
……
早上快醒的时候,初芮还沉浸在梦的温暖里,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奶奶了。
她往奶奶的怀里钻,想再抱抱她。
只是梦总有醒的那一刻。
初芮的意识逐渐清晰,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深蓝真丝睡衣,领口微敞,冷白的皮肤灼人眼。
她背脊发凉,身体僵住,慢慢地抬头往上看,忽然间受了惊地往后退,弹跳着下了床。
江……江寒郁……
他竟然在床上!!!
她刚刚还在他怀里!!!
初芮余惊未定,赶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衣着,还好,还是昨晚睡前那样——
不对啊,她不是临睡前锁门了吗?
他怎么进来的?
他难道有钥匙??
初芮明明记得在梁韵白带她住进来时,她就已经把房门钥匙自己收了起来,连梁韵白都没有。
初芮抓着头发想不通,也懊悔自己睡太深,竟然就跟江寒郁这样睡一块了……
江寒郁看起来还在睡,初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着还是先走为妙。
转身刚往前跨一步,她就被昨晚还没收拾的医药箱绊倒,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手臂和膝盖传来一阵疼。
真倒霉。
真是太倒霉了。
初芮勉强坐起来,抬手臂检查手肘有没有擦伤,忽然间整个人腾空,被横抱了起来。
只是一两秒的时间,初芮几乎都忘记了反应。
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抱到床边,不知何时醒来的男人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