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是县令休沐的时候,燕寻很快就到了县衙后县令大人的居处。
“举人燕寻,前来拜访县令大人!”燕寻看着县令府邸看门的老仆,十分客气的说明了来意。
老人家头发花白,一副年老衰迈的模样,他半睁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哦哦哦,是燕寻公子……老爷今天去找县丞大人商量事情去啦!要是你不着急,等大人回来也行,要是你着急,可以去县丞大人家寻找老爷。”
新举人拜会本地的父母官是应有之义,想来这也是县令走之前曾经嘱咐过的。
燕寻脸上满是笑容,他点头,朗声道:“好,多谢老丈了,那我就去县丞大人家了。”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同样,一个人也是告诉,如今正好有机会,不如一块儿告诉这两个人,这样了结这事就好了,毕竟这也需要县丞出力。
胡县丞是本地人和居住在县衙院儿的县令不同,燕寻打听了一下胡县丞家的地址,朝着他家而去。
……
这会儿,胡县丞家里正热闹呢,腮帮子鼓得老高的霜老爷撞破屋门,像个胖体炮弹一样扎进了胡县丞的怀里,他兜着元宝,声色凄厉的道:“胡老哥,你要帮帮我啊!那那那燕寻真是……”说到燕寻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霜老爷喉咙一下子被掐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把那怨言好不容易咽下去,而后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茶盏“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见没有茶水了才放下。
“二哥,你这里有客人?”放下茶盏,霜老爷昏花的眼睛看到了旁边这个胡子修的整齐,眼神锐利,衣袍泛白的中年男子。
这人从来没在县里见过呀?霜老爷自觉长了一双势利眼,他看着这人手上没有干过活的模样,洗的发白的衣服隐隐约约能看到墨色,身上连玉佩成色也一般,就略微放心了一些——应该是个没有威胁、不知变通的穷酸文人。
只是一个照面,霜老爷就确信这人和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他往旁边一躲,生怕这人的穷酸气熏到他,也不想再和这人多做交流,只等着胡老哥给做个介绍就算过去。
霜老爷等了又等,等着花儿都谢了、脸儿都肿了也没见介绍,见胡县丞见鬼似的望着他,他忙劝慰道:“二哥不介绍也没关系,那让我说说我的事吧!我的心情实在是太苦了,你看这脸就是燕寻给我打的。他……他真是一朝得志就猖狂,好心当成驴肝肺!”说到这里,霜老爷真是满腹怨气,这会儿,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眼前这个人会不会跑去找燕寻卖好呢?
霜老爷脸上肥肉抖动,看着更加富态随和了,他绿豆似的小眼看向客座上的中年男子,讨好笑道:“这位兄弟,相遇就是缘分,金银财宝这种东西太市侩了,我这里有一尊凝芳砚,你不嫌弃的话就带回家里吧。”
霜老爷说出这话的时候,觉得心里在滴血,然而,一切为了儿子,这点付出,他可以!
“霜元宝!”胡县丞瞠目结舌,想要打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完了,一切全都完了,这会儿是傻子也能够看出来两个人之间并不是单纯的谈事了,万一县令大人追究……
胡县丞想要出声阻止,说明干系,却被中年男子轻飘飘一个眼神定了回去。
略带一点青色袍服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拈着这尊砚台微笑:“霜家果然豪富,这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六大名砚之首的凝芳砚。”
霜老爷脸上露出了敦厚的笑容没有回答,他心里是很明白应该先哄谁的,见胡县丞脸色惨白,神色恚怒的模样,他讨好的示意了下金子,眼神中传递出了“你放心,这些都是你的”的意思。
胡县丞想要哭!他努力了这么久,任凭哪个县令来都能待在县丞位子上不动摇,难道就成了过去么?胡县丞这会儿咬着牙,想杀了霜元宝的心都有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霜老爷浑然不觉,已经安抚完了穷酸书生,也收买完了胡县丞,霜老爷旧事重提:“胡二哥,我儿子你也是看着长大的,你可要救救他啊!”
胡县丞心如死灰,不想搭理这个人。然而县令却饶有兴趣:“你说说看,你儿子做什么了?胡大人听了,会酌情思考的。”说到最后,新上任的谢县令脸上露出了和善而鼓励的笑容。
一瞬间,霜老爷就觉得自己眼睛要湿润了!胡二哥变了,他在一个外人这里感受到了温暖。
霜老爷叹了口气,把霜重的事情撇清的干干净净:“唉!还不是因为一个女人!两个人争一个女人,燕寻这小儿非要以权势压人!这人中举了就不认人了!”
霜元宝这话完完全全把霜重摘了出来,把燕寻塑造成了一个见色起意的小人,而那个女人被描述成了红颜祸水。
胡县丞根本连信也不信,从前他帮着霜重这个小子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了?这话骗鬼鬼都不信!
如今胡县丞已经在考虑着怎么能够把自己摘出来了,至于霜重父子,死了就死了,也不冤枉。
想到这里,胡县丞冷肃了脸色,沉声道:“你好好说!把实情说出来!”
一瞬间,霜老爷感觉到了令人痛苦的背叛!
胡县丞真是变了,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难道,他是因为想要做县令,所以要把自己抛开么?不可能的!
“胡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重你也是看着长大的,肯定是被那个女人勾引的!那女人长了一副不安分的样子,害的我重儿被燕寻惦记上了,我也被燕寻打了一顿!”霜老爷捂着自己肥胖的脸,感觉自己仿佛是肥苦瓜成精了一样。
“………”胡县丞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了!呵呵,当年这人第一次来也这么说的,害得自己上了贼船!真以为往后骗人还这么容易?!
胡县丞打量了一下新来的县令,这位新县令眼神中浮现出一抹趣味——仿佛是看耍猴戏的那种表情。
胡县丞心下一凉,冷汗落了下来。
“霜元宝,你好好想想,你说的这话,到底是不是实情!”胡县丞咬牙冷笑。
霜老爷正要回答,就听门外传来了一声令他熟悉的笑声,霜老爷眼睛睁大,本来绿豆大小的眼睛变成了红豆大小,他惊恐的跳了起来:“燕、燕寻!”
燕寻唇角含笑,推门走了进来:“我怎么说,也是当事人,就让我来说说实话吧。”
燕寻神色不动的踏进门,他朝谢县令拱了拱手,微笑道:“学生孟浪了,侮辱我家娘子和我,学生实在没法听下去。!”
说完,燕寻撩起袍角一脚把霜元宝踹倒:“为了让你的儿子免于罪责,你竟然这么败坏无辜女子的名声。我夫人尚且有我依靠你都敢这样,其他人必没有这种好运气了。你真是可恶。”
燕寻眉目中酝酿着一团风暴,他沉声说明了情况。
倒在地上仿佛咸鱼一般霜老爷并不甘心:“你,你当着胡县丞的面儿就敢这么猖狂!你真以为你是个举人我就收拾不了你了么!!”一瞬间,霜元宝已经开始想能不能买凶弄断燕寻的右胳膊了。
燕寻抬头看了八风不动的谢县令一眼,又看着青筋尽显的胡县丞,他嗤笑出声,慢慢的蹲了下来:“这事我不仅敢当着胡县丞做,我当着县令大人也一样做了,你知道么?”说完,燕寻拍了拍霜元宝的脸,让他清醒了一瞬。
“县令?!”霜老爷眼神呆滞了起来,他缓缓移动硕大的头颅,看向中年文人。
这会儿他才隐隐约约抓住了他漏掉的东西!原来这个人竟然是新来的县令么?
一切都完了,想到一刻钟之前,自己还把凝芳砚递给新上任的县令老爷,霜元宝只觉得呼吸一窒,心如死灰,瞬间昏死过去。
“唉,霜老爷哪里都好,就是胆子有点小。”燕寻查探了一番,这人是真的晕了过去,他脸上浮起一个轻蔑的笑容。
谢县令也是个妙人,他摇了摇头颇不认同的道:“霜老爷胆子小还会给本县送凝芳砚,还会拿着金子到胡县丞家里?这明明是天大的胆子。”
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
胡县丞:……夭寿了!要拉清单了!
“大人,学生请大人详细调查霜家父子!霜元宝此人买权逞凶,霜重视色如命,谋夺人/妻,不知害得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愿大人详查!”
燕寻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稍微关注过的几件事提了出来,谢县令果然大怒,他恨声道:“当官不知为民做主,却要蒙蔽上官,鱼肉百姓,而商人为富不仁,却要祸害乡里!本县知道了,河清,你去寻了差役过来,将霜氏父子捉拿归案,然后,好好的看管胡大人!”
说完,他冷冷的看了胡县丞和躺在地上的霜元宝一眼,半晌才拂袖离去。
谢县令的小厮也是个知机的机灵人,因此听了这话一点折扣也不打的执行了下来。
燕寻随着谢县令出来,微微拱手道:“谢大人爱民如子,是我辈的楷模。”这么来看,这位谢县令真是个不错的官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