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念双手负立于身后,昂首挺胸地指着?眼前墙上挂着?的琳琅满目的华衣道:“牧姑娘,请随便挑。”
牧花朝抬眼飞快扫了一眼,然后随手指了两件纯色的素服,“就那两件罢。”
司念目光微微一动,目露赞赏之意,扭头对掌柜吩咐道:“掌柜的,请将那两件衣裳取下来。”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顺便也给?我们兄妹二人挑两件合身的衣裳。”
“好嘞。”
四人更衣完毕,司念来至柜前问:“掌柜的,多少钱?”
掌柜乐呵呵地说:“一共一百二十两银子。”
司念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结果摸了个空,他?面色骤然一凝。
掌柜的是个人精,一见此况,立马猜出了几分,“小客官不会是没钱吧?”
“可能是方才落水的时候不慎掉进水里了……”司念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这样吧,等我回去后命人再给?你送过来。”
“那不行,本店概不赊账。”
“掌柜的,我来罢。”牧花朝正要解开钱袋付钱,司念抬手拦住她,语气坚决地拒绝道:“那不行!”
掌柜刚要接钱的手愣在半空中,看了看二人,不知何意,司念的手转示抓住掌柜的手腕,把他?往内屋里一拉,“掌柜的,借一步说话。”
片刻之后,掌柜一脸殷勤地恭送着?司念出来,点头哈腰地对牧花朝说:“钱已付清,各位请慢走。”
牧花朝倒也爽快,二话不说,也不多问,直接带着丫鬟就出门了。
走了一段路程后,粉衣丫头转身气呼呼地瞪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司念兄妹,语气不善地问:“这位小哥,衣裳你已经买了,人情也还了,你和我们姑娘之间也算扯平了,你还跟着?我们做甚?”
司念笑着?说:“听说庆丰楼的菜很不错,我想带我妹妹去尝尝。”
粉衣丫头瞥了一眼已经在司念背上呼呼大睡的司云姝,翻了一个白眼,切道:“可你妹妹都睡着了,你确定还要跟着?我们去庆丰楼打秋风?”
牧花朝头也不回地轻斥道:“雯儿,休得无理。”
司念见再继续跟下?去恐会惹人嫌,便识时务地告辞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带妹妹先回家了,牧姑娘,后会有期了。”
牧花朝微微侧过头,冲他颔了一下?首。
坤宁殿。
“母后!母后!”司念一身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一进门内,才?发现殿里有不少人,细细一看,都是各家贵女们,正一人一案站着?作画。
众女见司念现身,俱是一愣。
还是凤座上的宁婉婉冲司念笑着?招了招手:“太子来了,快过来罢。”
众女一听是太子,连忙放下笔,俱是含羞带怯地冲司念欠身行礼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司念不明所以地穿过众贵女,径直走到宁婉婉身边,“母后,今日这是……?”
“下?个月就是你父皇的寿诞,各家贵女为表心意,趁着?今日宫里的花朝宴上,纷纷在本宫面前亲笔作画贺寿呢。”宁婉婉拉着?司念的手起身,“你来的正好,和本宫一起看看,谁的画作得最好。”
众贵女一听,纷纷拿起自己所?做之画悬在面前。
方才进来,未及细看,此时司念一看,竟然发现贵女中有一个脸熟之人,那人身穿红衣,正是早前救他?的牧花朝,双眼落在她身上时骤然一亮,就再也挪不开了。
“太子觉得哪幅最好?”宁婉婉看着?司念,意有所?指地问。
司念纵使再迟钝也明白了几分,如今他?已年十二有余,该是订婚的时候了,母后在花朝节宴请各位贵女入宫,显然是来给自己过眼的。
十几位贵女的画一看皆是有些功底的,唯有牧花朝的画看起来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司念却是径直走到牧花朝案前停下?,指着?牧花朝手里那副画工潦草的画笑道:“孤觉得这幅最好。”
他?这么一说,所?有的人目光都投了过来。
“哦?”宁婉婉踱步过来,细细端详了一眼牧花朝手里的画,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画的不好,牧花朝的脸隐隐有些羞愤发烫。
宁婉婉端详完了画,又端详了一眼人,看着?牧花朝问司念,“太子觉得这幅画哪里好?”
司念痴痴然地盯着牧花朝,“风骨,寓意……”
“风骨?寓意?”宁婉婉不解。
司念回过神来,指着?牧花朝的画,开始睁眼说起瞎话来,“母后请看这幅画,画的是一篮蟠桃,蟠桃本是王母长寿圣品,寓意永葆青春,长寿无疆,再细看……其笔力?风骨,一气呵成,连在一起就是一个铁画银钩的‘寿’字,画中有字,字中有画,故而此画最佳。”
闻言,牧花朝愣住了,众女傻眼了,各自面面相觑了起来。
宁婉婉了然一笑,缓缓点头,“太子喜欢就好。”说着,她看着?牧花朝问,“你是牧家花朝?”
牧花朝不亢不卑地答:“回皇后娘娘,正是。”
宁婉婉笑道:“本宫瞧着你甚合眼缘,这个……”她从手腕上撸下一个玉镯子,拉起牧花朝的手腕戴了上去,“就当见面礼了。”
牧花朝看着?手腕上的镯子迟疑了一下?,才?面无表情地欠身行礼道:“……谢皇后娘娘厚爱。”
宴席结束后,各家贵女皆以散去,牧花朝被宁婉婉留了下?来随口问了几句家常,便告辞了。
坤宁殿后门直通后苑,后苑东边接临华门,出了临华门就是夹道,一路向北就是拱宸门,出了拱宸门就出了宫,是以,这些贵女们的马车都停在了拱宸门外。
司念在后苑的必经之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牧花朝的身影,他?急切迎上前,“牧姑娘。”
牧花朝看见司念,脚步顿了一下?,随后缓步上前,冲司念欠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司念连忙伸手欲扶牧花朝起身,“你我之间不必行如此大礼。”
牧花朝却向后急急退了两步避开了司念的手,司念的手顿时僵在半道上。
牧花朝语气十分冷淡:“太子是储君,臣女与太子之间云泥之别,自然要行大礼。”
司念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好一会儿,才?局促地垂下?,“花朝,难道你还不明白今日宴席的用意?”
“请叫臣女牧姑娘。”牧花朝面无表情地纠正他。
司念皱眉,小心地询问:“可是孤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厌了?”
“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女并不识太子殿下,何来惹厌之说。”
司念越发不解了,“……”
“太子殿下若无其他事,臣女告退。”
司念抬手拦住牧花朝,“花朝,你是不是在生孤的气?”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气孤对你瞒着?身份。”
“你是谁跟我有何关?”
司念噎了一下?,他?从牧花朝身上感受到浓浓的厌恶感,这让他觉得很烦闷。“牧花朝,你难道还没明白吗?孤是太子,你是定远候嫡女,你就是孤内定的未来太子妃。”
牧花朝小脸忽地一沉,咬牙切齿道:“你们皇家的人就这么喜欢左右别人的人生?可我牧花朝偏偏就不想嫁给?你。”
司念呆住了,他?看得出来牧花朝讨厌他?,可是他们才见过一次面,为何牧花朝会如此讨厌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不愿意嫁给?孤?”
牧花朝似有些不耐烦,出口也有些恶声恶气了些,“就凭你是个恐水的懦夫。”
司念如遭雷劈,震惊了许久,须臾后,他?忽然狠声道:“那你看着?!”说完,一扭身,竟朝不远处的池塘边冲了过去,二话不说,直接就跳了下?去。
“嘭!”
牧花朝吓了一大跳,跑过去急急低喊:“太子殿下……你,你在做什么?”
司念跳下去之后,水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牧花朝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焦急地又喊了两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依旧未见司念人影,她担心出事,赶紧脱掉鞋子,刚准备跳下去救人,司念忽然又从水里冒了出来,浮在水面上,双手擦着脸上的水流,然后看着?牧花朝喊道:“你看,为了你,孤不恐水了。”
“你……”牧花朝震惊地看着?司念,她根本不是嫌弃司念恐水,她只是不想受人摆布,为了成全家族的利益,去和司念定亲而已,故而说了那些话来刺激司念。
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还不顾安危地去证明,牧花朝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得蹲下来将手递给?司念,缓和了语气道:“你先上来。”
司念笑着?伸出手拉住牧花朝的手,然后借力?爬上了岸。上岸后,他?二话不说,将牧花朝扶后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下?。
牧花朝不解地看着?他?,“你做甚?”
“你先坐下?。”司念道,然后转身又去河边将牧花朝的绣花鞋捡了起来,转而又回到了牧花朝面前,单膝跪地。
牧花朝吓了一大跳,急欲躲避,司念却一把拉住她的脚腕,强硬地说:“别动。”
牧花朝不动了,司念抬起她的脚腕将绣花鞋一只只双上,然后对她温柔一笑,“夜冷石寒,小心着?凉。”
牧花朝心中遽然一动,垂眸不说话了。
司念趁机拉过牧花朝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花朝,我们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希望你先不要拒绝我,先试着?了解一下?我,可好?”
他?连孤都免了,就是为了在牧花朝面前放低身份。
牧花朝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抬眸,对着司念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宁婉婉和和司湛站在后苑的某处阁楼上,看着?不远处的一幕,心疼地感叹道:“没想到长安的恐水症,竟然被牧家花朝给?治好了。”
司湛道:“重疾需下?猛药,牧家花朝就是长安的猛药。”
宁婉婉转头,看了一眼司湛,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了给?他?们订婚,湛哥哥你可真是煞费了不少心思?”
司湛拥着她笑道:“有些感情,自然是越早培养越好,就是你跟朕一样……”
此刻,月正浓,景相宜,情上头,司湛转过头,目光黏着宁婉婉,低低的语气充满了诱惑,“说来,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有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了,不如今夜……”说着,俊美的容颜已经倾了下?来,宁婉婉只好抿唇笑着?仰头回应。
这时,睿思殿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响亮啼哭,宁婉婉猛地一个警醒,“好像是阿蔺在哭,我得赶紧去看看。”说完,推开司湛,转身一溜烟地就跑了。
司湛望着?宁婉婉的背影,对月扶额,心里忍不住怒骂哀嚎道:苍天啊!刚解决一个老大,怎么又来了一个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