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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番外(2 / 2)


那殷玉堂旋过身,朝她行一个礼后,将腰板振得直直的,髻上两条月白的缎带被风一搭一搭地扬起,器宇轩昂,“二十?四是老大不小了,可我好像听说,青莲姑娘是近三十?的人了,也?没嫁人,姑娘一介女流,尚且不?惧这流言蜚语,我堂堂男儿,更没什么好急好俱的了。”及此,他将眼复转回明珠低垂的面颊上,匆匆一眼,又?落向无何他乡,“况且,殷某此生,只想娶一个心爱之人,不?愿听从媒妁之妄言,只信眼见为真。若三生有幸,遇见一个心意相通的姑娘,倘若她愿意,那么殷某自当甘之如饴,万死不惜。”

一番话儿如一片绮丽的花瓣,落入了明珠的湖心,荡起一圈儿小小的涟漪。她实在难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如山水迢迢,路遇一场风景。

生怕被人瞧见她春色旖旎的脸,便刻意又将头埋得低一些?。耳畔凉风扑朔,卷起青莲愠怒的声音,“甭管你百死千死还是万死,你死外头去,跟我宋家又没什么干系?你在这里说一堆风月情浓的话?儿,还当是唱戏呢?你只想着你自个儿,怎么不?想想被你瞧上的‘姑娘’,人家愿不愿意不经媒妁之礼?若是不顾礼义廉耻,叫人家‘姑娘’往后如何做人?横竖你是个男儿,礼教流言,也?不?过白骂你几日,过了就过了,你自然说得轻松了。”

那殷玉堂听后,不?急不恼,翻了笛子握在身后笑一笑,“人间一趟,不?就是图个逍遥快活,何必管那么多?我知道女人不?比男人,可我既然要做‘她’的男人,自然会有担当,不?论风雨,我替她挡就是。”

众丫鬟听在耳里,止不住酥痒了一颗心,细窃偷窥着他叶竹之姿。独明珠处在中间,连眼亦不?敢抬,又?是羞怯又是尴尬,生怕一抬眼便撞见他直白的目光。

青莲怒从中起,正欲拔座与他争辩,却听远远地有人叫嚷,“班主,咱们该回去了!”

至此节,那殷玉堂方行礼辞去。身后是万丈余光与众女娇娇的笑,以及青莲满心不?服的碎碎叨叨,“什么人呐这是!简直是恬不知耻,成日家唱这些?淫词艳曲靡靡之音便罢了,连说话儿也这么不?要脸!还敢说我‘近三十?’,我近三十?怎么了!我又?没吃他家的粮米,碍着他什么事儿了?!”

有大胆的丫鬟捉裙上前逗趣儿,“就是,青莲姐,甭搭理他,他一个男人家懂什么,咱们青莲姐才是不听媒妁、逍遥快活之人呢!”

激得青莲要去撕她的嘴,莺燕追赶,嬉笑喧天,一哄而?散。明珠回院儿,先去书房瞧了宝月,见她正由侍竹作陪抄书,便静悄悄归傍纱窗,望着秋色糜糜,面含一笑。

这笑独含一丝小小得意的风韵,如杨春花儿,溢满了青春的靓色。她脑子里想着殷玉堂星眉月眸的身影,随后便想起自个儿二十?七八的年纪。春花秋草,缓缓催人老,在此之前,她曾以为自己就要老了,她亦曾如每一位春闺女儿一样,担忧过芳华流逝,红颜迟暮。直到今日,殷玉堂的话?儿、他的情谊与直白,使她倏而又?似青春骤还,一霎如当年。

她旋到妆案上,提笔细描双蛾,照着镜中如芳草青葱的自己。好心情直至银河清浅,月上窗栊,宋知濯风尘仆仆而?归。

一家三口坐在饭桌前,檀板玉碟,青釉满案。宋知濯的膝上坐着宝月,正用一只虎头金汤匙往嘴里送汤,洋洋洒洒滴落满襟,亦洒了宋知濯半截袖。他不?大介意,一壁给她布菜,一壁逮着空自个儿吃几口。

晃眼间,即见明珠春池桃花的笑颜,手握象牙箸却不见动,似乎在发呆。宋知濯挑起眼角窥她一瞬,状若无意地问询,“小尼姑,你今儿是捡着金子了?怎么瞧着高兴得很??”

经他一喊,明珠方拉回?荡漾的神思,笑弯了眼,“比捡着金子还高兴。”她端起碗饮一口鲜藕煨的鸡汤,抬眉瞧见父女二人,忙放下碗将案桌敲一敲,“嗳嗳嗳,我说了多少次了,叫她自个儿吃,吃饭你还抱着她做什么?放她下来。宝月,你乖乖的自个儿坐着吃,不?要坐你爹爹腿上,你挡着他,他怎么吃饭呀?”

宝月抬起下巴,抓起边上的绣绢揩揩嘴,顶理力争,“我喜欢爹爹抱我,爹爹也喜欢抱我。”

“你可不能这样自私,”明珠鼓着腮摇首,鬓边的凤吐珍珠流苏簌簌响起,“爹爹是喜欢你,你也?喜欢爹爹,既然喜欢爹爹,忍心见爹爹饿着肚子吗?”

那张粉若菡萏的小脸朝后扬起,瞧一眼宋知濯,适才抱着碗由他膝上下来,奋力坐到另一根酸木枝圆凳上,“我晓得错了,爹爹您吃饭。”

旋即,宋知濯面上绽出个心满意足的笑,俯低了半身往她脸上亲一口,“真是我的亲闺女儿。爹爹给你带了糖葫芦回来,你把?这碗饭吃完爹爹就给你。”

宝月将头一瞥,不?甚在意,“不?要爹爹奖励我也?吃得完,我今儿已经吃过糖葫芦了,不?吃了,牙会坏的。”

“吃过了?是谁带我乖女儿上街买的?告诉爹爹,爹爹要赏他。”

明珠在上暗递着眼色,宝月却没瞧见,堂而?皇之地脱口而出,“是叔叔给我的。”

骤然,宋知濯将一条眉吊起,“哪个叔叔?明丰叔叔?”

“是吹笛子的叔叔,叔叔说给我糖葫芦我就要抄《三字经》,我已经抄完了,爹爹可以检查!”

因着后宅俱是女眷,安危重大,宋知濯连满案珍馐菜馔也?顾不得了,徐徐搁下碗,本能地在脑中盘查了一遍可疑之人,查无所?获,将眼眱向明珠。

只见她捧着个碗,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埋进去,分明是做贼心虚的情状,顾左右而言他,“快吃饭、快吃饭……”

“宝月儿说的是谁?”宋知濯眉间锁疑,直直盯着明珠,“咱们家几时冒出个‘叔叔’来,我怎么不?晓得?”

恰逢侍鹃端着三碗紫苏膏进来,听见了问话儿,便万事不?清地一行摆碗一行答:“就是奶奶近日爱请的‘会元班’里的班主,他们班子里萧笛数他最拿手。今儿宝月儿非说要到铺子里头找爷买糖葫芦,奶奶不?许去,她还生气呢。正巧那殷班主就带着糖葫芦,就拿出来哄她,她这才罢了。”

眼瞧她就要退下,宋知濯忙将人喊住,淡淡笑着,意作关心,“侍鹃,这会元班可有底没有?我时常在外头忙,可别招来什么江湖流寇的,那殷班主又?是个什么人、知不知底细?”

明珠正欲见缝插针夺过话?儿去,不?想侍鹃没心没肺地先她一步说来,“怎么没有?这就是徐夫人荐的那个班子嘛,徐夫人常请他们到府里头去唱,官府衙门人家都敢去得,必不?是什么贼寇,爷只管放心。”

秋风萦绊斜阳,一缕疑心与愁绪牵引了宋知濯的目光,他朝明珠瞧过去,只见她埋着脸扒饭,便沉了下眼色,半明半昧地笑一笑,“正好,我也?好久没听戏了,既唱得这样好,递个帖子去后儿再请来,我同你奶奶一道听。”

一晌饭毕,天色倾落,丫鬟们领着宝月自回房去,宋知濯独在靠窗的一张案上瞧账目。身后是一片书墙,偶尔装点几个金漆玉器,案上银釭跳在一白釉冰裂纹梅瓶上头,像流淌的焰,投着些?温暖。

宋知濯的面色却是冷的,自打那日明珠提起纳妾收房之事,他心里头总闷着一口气,二人双宿双栖四五年来,好端端的提起这个,总叫他疑心,今儿又听宝月童言无忌,提起个什么“叔叔”,他心里疑惑未必应在这上头?

故此也不?回?房,着人叫来明安,抑着声儿同他相谈,“你奶奶近日里常请的那个什么会元班,你晓不?晓得?”

见他谨慎如斯,明安心头琢磨着大约是件大事儿,便回眸远远朝门外及卧房处窥一霎,方警惕着挨近案前,“奶奶爱听戏,咱们家请来过不?少戏班子,我原也?没留心。可近日倒是常听明丰说起,说这个会元班唱得好,许多词本子还是他们班主写的。此人叫什么殷、殷、哦,殷玉堂!据说是江宁府药材行的富商,因无心功名,喜好乐理,便走南闯北的,整个就是个浪荡公子哥儿,还听明丰说,这殷玉堂相貌堂堂,二十?四五啷当的,竟然未曾娶妻,别的……我就不清楚了,要不?,我叫明丰来回爷的话?儿?”

“不?必了。”宋知濯将下巴撇着,拧起两道眉,将那个名字咬在牙根儿里嚼一嚼,“殷玉堂,殷玉堂……你去,找人在江宁打?听清楚了他的底细,或是有什么能叫人拽在手里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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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鼓子词:宋朝说唱艺术,因有鼓伴奏而?得名。

作者有话要说:宋知濯:那个什么玉堂的,你很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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