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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病愁(2 / 2)


他窥着她的笑,自己也缓缓一笑,蹒入雪中。明珠望着她的背影远去,一霎的失落后,旋至榻上,挑一下柳眉,“侍双,你到那边去,见?周晚棠真的病了?”

“瞧着不像假,”侍双落到榻侧,拍一拍裙摆上的雪花,“蓬头垢面的,也没妆黛,人也瘦了许多。我在外头同她的丫鬟攀谈了几?句,听说是自打秋里她亲娘病逝后,就一直身子不大好,拖拖拉拉到如今一病不起,病恹恹的倒不像是装的。”

“那成吧,大概是我多心。摆晚饭,我饿了,叫青莲姐姐一道来吃,你们也跟着一齐吃吧,大家一块儿热闹些。”

残阳映雪,天色沉寂,小炉上墩着一只八角银壶,未雕未镂,只有些凹凸起伏的纹理,犹似曲折不尽的人生路。槛窗外雪皑皑天暮中,桂枝推送暗香。

玫瑰倚上落下明珠藤兰紫的百迭裙,与乌蛮髻上对簪的桃红碧玺珠遥相呼应,呼之欲出的春暖花色。她压着腰,一个胳膊肘撑在膝上托着腮,另一个手打着蒲扇,闻听着壶内微响。她望向空荡荡的账内,仿佛望见?许多年前、在自己没来之前,宋知濯就孤寂的躺在那里,他是如何熬过那些绝望的日子?

茗瀹烹香,屋内又添了淡淡的茶清味儿,萦纡过台屏妆案、髹器锦瓶,满当当的一室,却空唠唠的孤单。不时便添了新动静,明珠侧耳去听,婉转入内,是侍鹃的声音,“你有什么?话儿跟我说好了,我们奶奶歇下了。”

“我是替爷给姨娘传话儿,你是姨娘啊?只怕你想做,还没人看得上呢。”

听见春莺的声音,明珠握扇旋踵而出,拨开了身前的侍鹃,“春莺,进来吧,外头站着怪冷的。”

二人前后而入,明珠才落到榻上,便听春莺得意的笑声,“爷说夜里要在我们屋里歇下,叫来告诉姨娘一声儿。”

“哦,我晓得了。”明珠淡淡地回笑,叫侍鹃去抓了一把?钱赏给她,“你们姨娘身子好些没有?可吃得下饭了?”

“谢姨娘惦记,我们姑娘晚饭同爷一道吃,倒是吃进去一些。”

“吃得下就好,吃得下麽就什么?病都能好了。”明珠游目而下,睨着眼前的哒哒,“你瞧我这狗,少不得时常也生个病,吃药瞧大夫也是无用,但是只要它还啃得下骨头,就没多大的事儿,隔两天准好。”

话音归寂,门外便吭哧吭哧响起几缕笑声,气得春莺直跺脚,正欲张嘴骂,又被明珠堵回口中,“姑娘仔细着说话儿,别横招是非,上回死的是绮帐,这回再关到那院儿里去,可就保不准死的是谁了。”

怒意横瞪半晌,春莺旋裙而去,出门时狠朝两边剜一眼,引得丫鬟们嘻嘻不止。未几侍双踅入,唇上还带着笑,“奶奶怎么今儿说话儿这样夹枪带棒的?难不成是爷在那边,您心里不高?兴了?”

明珠两个眼皮一翻,倚在扶手上,“我哪里不高?兴?我就是想起绮帐咽不下这口气,又捉不着证据,只好白呛她们几?句了。”

接着一阵莺黄巧啭地言谈嬉笑,烛火便点亮了寒夜,打发去一段宋知濯不归的时光。

烛光晕开另一只病丝萦绊却依然风情摇晃的眼。周晚棠坐在妆案下,索性放下一捧乌发,换了新杉,窥着镜中一个身影。他在案上看书,不时室内会想起簌簌翻页的声音,像翻过了一段难捱的日子,新日子就在眼前。

月上窗栊,她曼妙地移步过去,走进了才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她便将笑意微敛,轻咳了两声儿,“夫君瞧我这里,连你平日惯常穿的衣裳都没有,要不,夫君还是回去睡吧。”

有一瞬,宋知濯几?乎就要将头一点,又立时忍住,搁下了书,“衣裳叫丫鬟拿来就成了,不早了,睡吧。”

月色如霜,周晚棠的咳嗽声震颤着纱帐,却丝毫没有震动他在黑暗中侧立的肩头。他依然是背过身去的,使得他们中间留着一条跨不过的鸿沟。

但这条后沟渠比起漫长的游廊已近得多,殊不知在回廊尽头,夜像是不会流动,月永不调转,天明永不会来。

童釉瞳已经数不清,这样的夜她熬过了多少,打那回走后,便是郎行千里不回归。这一刻就能到的距离,成了她心上的千万里路。他不来,她也曾遣人去请,得到的回禀往往都只是,他很忙、改天吧,一改即是无期。

今日他来了,却过门不入,将她弃在这里。她抹一抹眼泪,将头转向帘下,望着来人,“玉翡姐,又怎么了?不是说了我要睡了嘛,你有话明日再说好了。”

玉翡手一抽,扔下帘子游荡几步过来,“你还哭?这会子哭管什么?用?我头先就说了,你得使些手?段。你瞧那周晚棠,可怜巴巴的装几?日病,爷就来了,就你死心眼儿!男人就吃这套,你让他心里惦记你了,他自然就常来了。”

“你就不要说我了嘛!”童釉瞳鼓着腮,将身子别过去,偷偷蘸一蘸泪渍,“她温柔体贴,针线也好,我什么?也不会,也没她那样聪明好了吧。况且,人家是真病了,你瞧着人都瘦了一圈儿,难不成要叫我到那风雪地里站一夜,也跟着病一场才好?”

“那你这会子又在这里哭什么?呢?”玉翡埋怨一句,又叹一声,掣着她的袖口将她转回来,“快别哭了,眼睛又哭得兔子一般,可还好看呀?依我说,横竖爷在这边,近水楼台,那个周晚棠再狐媚,也比那边儿那贱人好上许多,在那贱人屋里,恁是十天半个月的就不过来一趟!况且,这周晚棠是娘娘让陪过来的人,再强,也不敢越过你去!明儿,去请爷过来吃早饭,量她也不敢说什么?,我再去敲打敲打她,爷既来瞧她,她也该提醒着爷来瞧你才是,别是野鸡捡着高?枝儿飞,还真当她自个儿是主子了。”

童釉瞳蹙额颦望,“知濯哥哥会来吗?”

“怎么不会来?明儿咱们要回府里去看老爷,就问他可有什么?话儿要交代的,他必定来。”

那几条银河沟渠的眼泪方渐渐止住,将一片芳心交付给窗外的月钩,期盼它明日即能得个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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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元张宪《听雪斋》

②酒令游戏,将莲子或棋子等物握在手心,让人猜单双、数目、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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