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有些怪,明明外面天色晴好,日头高照,可神霄宫里依旧暗如黄昏,门窗都大开着,也觉不出有多敞亮。
姜惗没精打采盘膝枯坐,望着窗外恍惚出神,仿佛前几日身在玉虚观的事儿就是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一睁眼还在原处。
她心头依然存留着对昨日旨意突然到来的错愕。
皇帝不但赐准回宫,还特谕加封她为蕊珠殿提点女冠,留侍神霄宫。
什么留侍,不过是为了冠冕堂皇,以求掩人耳目罢了,说白了,就是换个地方继续禁足而已。
这事儿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于姜惗而言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可她那颗心却始终悬着,怎么也放不下。
因为从接旨到现在,她没再见过一个脸熟的内侍,更没瞧见萧靖。
凭着发丝般细密的心思,自然不会察觉不出宫中风云波谲,激流暗藏的剧变。
可这变化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便不那么好猜度了……
怔愣间,一只蝴蝶从窗外闯了进来,不经意地撩动了她漠然的目光,抬眸注视,瞧着那蝶在屋子里蹿高俯低的上下翻飞,像在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
不过,这小东西似乎也存着一丝本能的顾虑,只是在窗口和香案那一带悠来荡去地打着圈徘徊,犹犹豫豫,不敢再继续深进。
一只小虫儿竟也有这么多心思?
姜惗觉得有趣,索性稳住身子一动不动,就坐在那里看它。
那蝴蝶兜兜转转,渐渐越飞越低,像是忽然对香案上那盏灯生出了兴趣,绕着绣有鸳鸯芙蓉的薄纱罩子不住地绕着圈,竟有些恋恋不舍的架势。
忽然,它舞着双翅蓦地向下一沉,竟从罩底的开口处钻了进去。
那蝴蝶在里头扑腾了几下,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已被困住,本能地要冲破束缚飞出去,身子撞在坚韧的绢丝灯罩上立刻就被弹了回来,没头没脑的四处碰壁,哪里还能钻得出?
到底是个蠢东西,不识凶险,也没心没肺,哪里想得到鲜花背后竟是“牢笼”。
一声轻叹,苦笑随即抿止在唇角。
姜惗面色沉沉,望着那只仍在纱罩间冲撞不休的蝴蝶。
幽困在方寸之地,处处掣肘,无处可逃,更不知旦夕祸福,可不就是现下的自己么?
所不同的是,那蝶是恋花不舍,结果成了自投罗网,而她却是被天命人为生生拖进了这场死局,不由自主也毫无防备,说起来倒还不如一只懵懂的虫儿。
她侧着脑袋出神看了半晌,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从袖里伸出手来,揭去了灯台的薄纱罩子。
那只蝴蝶脱身而出,扑扇着双翅在半空里打了个旋,便映着窗外的日光,拖曳着耀眼的流彩腾空而去了。
外面隐约传来极轻微的人声,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现在这里越来越跟牢房没什么分别,出入都要从头到脚盘查清楚,闲杂人等近也近不得。连端茶倒水都不例外。
话之前都已经说过了,这会子还有什么事?
她暗自纳罕,静心细听,无奈外头的说话声实在太小,半点也听不清楚。
这时房门猝然从外面推开,进来的人头戴三山帽,一身红色团花锦袍,是司礼监内侍的打扮,却满脸猥琐之相,面目倒熟悉,竟是惯常总在萧靖身后的吕成安。
姜惗摸不清眼下事态的深浅,只稍稍瞟了一眼,就双眸半闭,盘膝掐着法诀,装起打坐的架势,暗中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