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什么?”萧靖这下倒微露诧异,又像饶有兴味。
吕承安也在外头轻笑了一声:“奴婢问过了,都是些闲话,但绕来绕去好像都是在打听督主。呵,看来也不是个颟顸糊涂的。”
可不是么,这么快就剖清利害,算是挺明白的人了,只不过这种喜欢瞎打听的毛病得好好改一改。
他搁下茶盏,伸手过去,把那盒子拿在手中。
“这是丽妃娘娘叫下头送来的,说是前儿晚上抱恙时,督主整夜未歇,诸般照顾,着实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的恐怕不是这个,但好歹还知道投桃报李,借故示好。
萧靖有意无意拿指腹轻触了下左颊,莫名生出一丝玩味的快意。
漆盒打开的一瞬便觉莹光耀眼,里面放的竟是串流珠,不长不短三十二阶,每一颗都如水滴般通透,日头下看又离散出彩虹似的七色光晕。
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可他的眸色却沉了下来,连吕承安在旁看着也有点发愣,没敢再吱声。
“也罢,娘娘一番心意,本督就愧领了。”
他说着,真把那串流珠提溜起来,挂在虎口间,屈指盘弄:“明儿就进三月了,没几天就是寒食节,我下半晌得去西苑那瞧瞧点景,这边你看着,有什么信儿等我回来再看。”
“奴婢明白。”吕承安躬身答应,撩开帘子请他出来,又领着一帮人恭恭敬敬送到门外。
从司礼监到西苑,最近的路是经内官监外的长道出黄化门,但那里是宫里内侍处极刑和每年秋天查验身子的地方,历来遭人忌讳。
萧靖自是更不会走,改由小路绕了个弯,从贞顺门过白石桥,刚到西苑,远远就看液池岸边已经搭起了绵延里许的彩棚,五色垂幔迎风招展,蔚为壮观。
轿子来中门外,甫一下轿,立时就有管事的人上前拜见,迎着往里走,一众宫人内侍也整齐地呵腰行礼,等他进去了才继续干活。
宫里节庆都有明文载制的规矩,一切按部就班,只看用不用心,是否又快又好。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回报,目光扫过液池边已经初具规模的近水点景,供宗室后宫观戏的露台也建得差不多了。
“该打招呼的早就吩咐过,别出了纰漏就成,本督随便瞧瞧,没你们什么事儿。”
说话时,早瞧见一票奴婢拥着那个身着绯色团龙锦袍的人从南岸过来,于是挥手叫旁边的都退下,自个儿迎了上去。
太子澜建瑛也已经看到了他,眼眸登时一亮,等他近前见礼,便故作诧异问:“原来萧厂臣也在这儿,敢是陛下有旨意么?”
萧靖拱手微倾着身,回了个别有意味的眼色:“回殿下,臣从司礼监来,有几道疏奏请陛下圣裁,但想着大典这头的要紧事,便先过来瞧一眼。”
两人说着场面话,内里的意思却都心知肚明。
尤其是澜建瑛,听到那句“先过来瞧一眼”,眉梢不由轻挑了下,含笑点头:“那正好,我这里也有几句话,厂臣一并记着,稍时回奏请陛下定夺。”
萧靖心照不宣地应个“是”,比手做请,引着他走向露台,两人前后脚登上台阶,一直到顶层。
这里距地七八丈,几里长的水岸都尽览无余,颇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意味。
“那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四下无人,澜建瑛立时便耐不住了。
萧靖故作不解:“殿下指的什么?”
“装什么傻?那丽妃娘娘和英国公之女如此相像,事前你会一点不知道?”
那话里一股子诛心问责的味道,显然这几天都在犯嘀咕。
萧靖挪了半步,凭栏俯瞰着下面热火朝天的景象:“殿下这可错怪臣了,丽妃娘娘是陛下宫眷,臣做奴婢的,岂能多嘴置喙?”
这理由自是不能让人满意。
澜建瑛不以为然地横了他一眼:“知道你不好开口,可也不该……罢了,罢了,听说这几日人身子不大好?”
那关切溢于言表,丝毫没有伪饰。
“岂止不大好,差点赔上性命。”萧靖撇了下唇,望着满天纤尘不染的蓝,“人从坤宁宫出来之后就病得不成了,是臣半夜里入宫请旨,叫尚药局的奴婢调治了一宿才缓过来的,回想起来,当真是凶险。殿下放心,这几日已经大好了。”
澜建瑛双眉紧锁,轻吁了口气,仿佛自己劫后余生,唇齿间低低地咬嚼着“坤宁宫”三个字,鼻中嘁出冷哼。
萧靖目光垂在他窸窣轻颤的袖间,眸底闪过笑意:“依臣之见,殿下现在知道也不晚,反正颍川王殿下返京在即,倒是正是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