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西洲来的时候,陈父正在给一个小男孩讲故事,哄孩子说:“今天先讲到这里啦,伯伯今天有客人……”
小男孩嘟嘴委屈极了:“别的小朋友都能听您讲两个故事,我只听到了一个故事,这太不公平了。”
陈父弯腰摸了摸他的头:“伯伯下次给你讲四个故事。别告诉别的小朋友,拉勾勾,不反悔。”
小男孩立即欢天喜地跑开了。
陈父直起腰垂了垂,笑着招呼:“西洲啊,快过来这边坐。你上次送我的茶真的好喝,来,你来尝尝。”
贺西洲端起茶杯尝了口,味道微苦却极香,他说:“陈院长,我开门见山说这了,这次过来,其实是来想问你个事。”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伯父就好了。”陈父说,“你说,你要问什么事?”
贺西洲微微偏头,孙微佳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书信,呈在桌上。
贺西洲说:“我之前一直依靠着政府补助上的学,后来您委托关系,资助了我一大笔资金,才让我得以出国深造……我一直想问问您,这笔钱,是哪里来的。”
……
李倩躲在二楼的房间里,直到余明远进来。
她从一开始就紧张地不行,故而还拿了方绣帕掩饰紧张。即便化了妆,她脸色依旧是难看至极,看上去都老了好几岁。
余明远看她如此担惊受怕,冷笑了一声,把一张卡丢到桌上,“三百万。人我带走了,过几天,我会再给你剩下的。”
余明远转身出去了。
李倩半晌不动,忽然伸出一直在颤抖的手,捏住了桌上的卡。
余明远从二楼走下来,他的手插进西装裤子口袋里,他面容帅气,嘴角带着得意而兴奋的笑,目光落在推门出去的沈思霏身上,像是猎人看见落网的猎物。
所有人都被李倩遣出了门,整个空间回响着余明远的脚步声。
大门沉重无比,沈思霏光是推开它,都几乎花光了全身的力气。
直到这一刻,omega的天性和本能毫无遗漏地全部爆发出来,全身绵软无力,意识混沌,甚至要失去神智,除此之外,沈思霏可怕地发现自己产生了一种无法避免的域望。
他脸色明显地泛了红,呼吸急促。皱着的眉头,和冰冷嫌恶的神情,跟泛红的脸颊有明显的反差,让人一看便猜出来他的状况。
他开始可望有alpha的存在。
然后他察觉到身后跟着一个alpha,被压抑的信息素味道从那边传过来。
然而沈思霏对他的味道只感到万分恶心,恨不得让对方离他远一点。不过他很快发现对方一直没有追上来,却故意彰显自己的存在,像是在逗弄笼子里的猎物似的。
沈思霏再一次感受到绝望。
从他看到他母亲自杀的那一次绝望后,再一次感受到某种真实存在的无力之感。
余明远仿佛闲庭信步一样跟在沈思霏身后,他闻到那股迷人又甜月贰的奶香味信息素,让他有些心浮气躁。
但是一个优秀的猎人,要先学会忍耐。等到对方彻底没力气了,向他求饶认输的时候,再亲自折断这个人的背脊。
沈思霏终于步履蹒跚地走到沈家院子的大门口,天空已经暗沉。
后面的alpha信息素陡然加重了,他蓦地腿一软,抓住了铁栏杆,整个人半跪了下来。
余明远走到了他的身后,他弯下腰,猛然看到了他后颈的临时标记。
另一个存在的alpha!
但是那又怎么样。余明远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虽然omega会感受到一点疼痛,但这并不影响最后的结果。
……
气氛沉默了一下。陈父微愣,“你不知道?”
贺西洲面露疑惑,摇了摇头。
陈父拿起信件翻了翻,眉头皱了皱,“这个小兔崽子,怎么没见留姓名啊。”
贺西洲目光微沉,“我没给过别人地址,一直以来都是您用福利院的名义给我寄信。”
陈父说:“当然啊,思霏不知道你地址,他起初一段时间又忙着高考。我又想着既然是他作为给你定向捐款的名义人,不是都要富豪和被资助的学生保持联系吗?于是我就催他写信鼓励你,他原先不愿意,我就让他随便写点……”
贺西洲一时没说,陈父微低着头便伸手要去拆信,“他不会写点什么古怪的东西了吧?我光顾着寄出去,从来没打开看过。”
贺西洲按住了信封,声音微哑:“没什么古怪,都是琐碎日常的东西。”
不但没什么不对,反而一直是他珍藏的东西。即便后来家族内斗,无数珍宝古董随着大火烧毁殆尽,他一直把这些书信保存得好好的。这是独属于他的东西。
陈父觉得他状态有点不对,收了手,“哦哦哦好……那西洲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贺西洲皱眉:“沈……沈思霏,他哪来的钱?”
沈思霏高考后就脱离沈家,因为成年了而外出兼职,独自生活,试图和沈家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沈良平绝对不会是那种轻易就大发慈悲的人。沈思霏也不会因为他,而去向沈良平低头。
陈父道:“这他跟我说了。他生母不是常家的小女儿吗,虽然他母亲后来跟常家关系闹僵了。常母离世后,常家到底不忍心,找到思霏,给了他一次机会,要尽力满足他的一次愿望。常家以为他会选择离开沈家,让常家争取抚养权,结果思霏拒绝了。”
于是他把这次机会留给了你。
陈父说:“因此准确来说,出资的是常家。”
常家曾是书香门第,虽不如其他几大家富豪榜上有名,但到底底蕴深厚,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沈思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最终也没欠下谁的,潇洒无比。
贺西洲微微收紧了拳头。
他前半生坎坷崎岖,却是信念坚定无比。在福利院时,是为了出人头地,被贺家找到后,卷入更深的漩涡纷争,他更是为了活命和自由,豁出一切去争取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
然而他坎坷如荆棘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条分岔路,仿佛是一个不确定因素,在他心里埋下一个炸.弹,颠覆他所有认知,告诉他,你错了。
他收到一封封日常琐碎却陪伴着他的温暖的信件,支撑他走过漫长而冷寂数年,最艰难最凶险绝望的那几年。
他认定书信的主人是陈今。所以他决定,恩情无以为报,只有照顾对方一辈子,护佑他保护他,让他免于苦难免于不公。他对此曾立下誓言,用性命起誓。
然而不是陈今。他一直以来都搞错了。
那么,他还能对沈思霏大大方方地坦白,请让我来照顾你的下半生吗?
为什么不能呢?
陈今能,为什么不能是沈思霏呢?!
能不能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疯狂地想要见到这个人。
抓住他逼问他让他再也无法逃跑,问他这么多年的争锋相对,掩盖自己一颗真心,用别人的偏见和恶意不断刺激他最尖锐冷漠的外壳。
他原本的自己藏到哪里去了?他还要伪装和逃避到什么时候?
贺西洲猛地站起身,冲出了门。
孙微佳忙追上去,毫无镇静仪态而言:“贺总,您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