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铮林坐在桌子前,桌面上摊着这次的任务报告,但是上面还一个字也没有写。
他觉得很累,从灵魂深处延伸出来的那种疲惫,比起多年之前被丧尸追赶一整夜不能合眼的时候还要倦怠。
好像生存之于他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末世八年,严铮林有很多次接近死亡边缘的经历,他并不怕死,对于生存也没有特别的留恋,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因为顺从人类求生的本能活着而已,直到陆迟出现。
那个人一步步走进了他的心里,带着炽热无畏的勇气、带着温柔明亮的笑容、还有那一声声亲昵而热情的‘队长’,让他发觉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因为活着可以遇见陆迟。
但自己呢?
自己这样的人是否配得上陆迟的赤诚相待?
拉开抽屉,严铮林伸手拿出了一把小刀,那是一把黑色的折叠刀,刀身不长却很锋利。这把刀是严铮林在末世逃生的路上收集到的,曾经陪伴他走过很多地方,是不可或缺的一样随身工具,新年夜那天还被陆迟拿去自残了。
自那以后,严铮林就把这刀留在了抽屉里,因为一看到它,他就会想起那个寒冷冬夜里陆迟手臂上的殷红血迹,从而心中愧疚难当。
也许在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很喜欢陆迟了吧,超越队友界限的那种喜欢,因为那个人真的太难得了,善良、勇敢、正直、无私,所有的溢美之词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故而他在看到陆迟的伤口后就差点失控了,因为心疼到了极致、也愧疚到了极致。
刀刃在手掌心轻轻掠过,划到手腕,然后是小臂,到达与陆迟那个伤口相同的位置。锋利的刀口在手臂上压出了一道凹陷,只要再施加一丁点儿的力道,就可以破开皮肤、割断血管,让炽热的鲜血流出来了。
当时陆迟……也是这么做的吗?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严铮林颓然将刀放下,不过并没有应声,因为他不想见任何人,但是门外的人依然锲而不舍、固执地继续敲击着,最后严铮林只好起身。
门开了,外面站着的是陆迟,严铮林最爱但也最无颜面对的人。
陆迟站的很直,神情还是一贯的宽和与平静,“队长,我有话要和你说。”
“好。”严铮林听到自己在回答,声音沙哑而晦涩。
陆迟转身向外走,严铮林怔愣了一下,也跟了过去。他们离开了办公楼,走过营房的长廊,穿过跑道和球场,走到了操场旁边的看台上。
晚上很少有人会到看台这边来,加上位置够高,居高临下也容易注意到周边情况,所以陆迟选择了这个地点。办公室毕竟人来人往,宿舍也保不齐会有战友来串门,陆迟虽然打算和严铮林彻底说个明白,但也要考虑后续影响。
夜色不错,看台上方的泛光灯也还亮着,光线虽然不是很强,但也足够看清彼此的表情。
严铮林站在距离陆迟两米远的位置,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在这次谈话中,他没有申诉和辩驳的权利,他在等待陆迟的宣判,只有铡刀落下的那一刻,他才能解脱。
陆迟看着严铮林,人还是那个人,步伐依然矫健、身形依然挺拔,只是神色憔悴了很多,深黑色的眼底仿佛带着刻骨的悲凉。
“严铮林。”陆迟先开口,他说:“我们还是做兄弟吧。”
第一次,陆迟对严铮林直呼其名,因为这次他们不是长官与士兵,不是队长与队员,而是两个平等的男人在对话。这其实也是第一次,陆迟把严铮林当做了严铮林,而不是陆培林的延续。
是的,他们是一块镜子的两面,是同一根树枝上的分叉,他们都源自陆培林,但是自从分离以后,他们都拥有了各自独立的灵魂。因为迥异的经历,他们渐行渐远,陆培林对他们的影响虽然存在,但已不再那么至关重要。
我不应该替严铮林决定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我也不应该把自己对于陆培林的怀念系于这个人的身上,陆迟想,那对严铮林不公平。
听到陆迟的话,严铮林似乎有短暂的错愕,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苦笑,“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做兄弟吗?你知道我对你怀着怎么样的感情吗?那不是兄弟之情、也不是战友之爱……”严铮林眼眸下垂,双手握紧,低声道:“难道你不认为我这种想法、这种行为很恶心、很讨厌吗?”
什么?
陆迟这才搞清楚原来严铮林烦恼的竟然是这个!
“当然不会!”陆迟立即否认,“我怎么会那么想?”难怪银河节那晚之后严铮林就变得奇怪了,是因为他说过叶云堂的告白很讨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