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入了一个颠簸路段,陆迟伸手把严铮林的脑袋圈进了怀里,同时低头去观察后者的情况。
严铮林睡着的样子陆迟还是第一次见,过去就算有几天晚上在一个屋睡觉,那光线也都是黯淡得很,除了个人形根本就看不清五官,更遑论细节了。这应该是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严队长这么毫不设防地在大白天熟睡。
睡着以后的严铮林看起来和清醒状态的严铮林似乎很不一样,眉目间的压力舒展开来了,没有往常存在的严肃和凝重,倒是显得年轻了好几岁。队长长得不错啊,陆迟品评着,眉形挺拔又浓密,可惜左侧眉骨上有道疤,让好好的剑眉缺了个口,鼻梁也很挺,人中形状清楚可见,嘴唇不厚也不薄,下巴上有一层青色的胡茬。
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时候陆迟又一次注意到了严铮林带给他的熟悉感,他确定自己如果认识严铮林的话就绝对不会忘记这样一个人的,那么唯一的可能是——严铮林长得像他认识的某个人。
绞尽脑汁想了又想,陆迟终于想起来了,严铮林眉骨和鼻梁的形状有点像老陆。
老陆全名陆守行,是陆迟母亲的堂兄,说起来就是陆迟的堂舅,也是陆迟十岁以后的监护人。陆守行是个有点特立独行的人,他的古怪脾气很多,唯独不包括有关长幼尊卑的部分,所以十几岁的陆迟学着别人喊他‘老陆’,他也混不在意。
老陆对待陆迟的立场不像对晚辈,更像是对合作者或者委托人,他不会对陆迟掏心掏肺,但是该做的也做了,该说的也说了,随后就是一副你自己的人生自己决定的态度。尽管如此,老陆毕竟还是当年陆迟在这个孤独世界上的唯一血亲,最后一个存在着法律羁绊的人。
也不知道老陆是不是还活着?陆迟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老陆的身体一直不好,且当时已年近六旬,末世来临这样的人存活率最低。对于更年轻、更健康的陆培林,陆迟也很少费神去挂念了,现在是末世第七年,世界人口已经锐减百分之九十,何况梁章由于城市化比例高,幸存率比世界平均水平还低了几个百分点。
这种大概率的不幸对于运气一向不咋地的陆培林来说基本就不用去考虑第二个可能了。
车窗外的景象在不断飞逝,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带类秋日恰如其分的暖意。
阳光下,严铮林的眼睫在轻轻颤动、眉尖微微颦蹙,似乎是不太舒服,于是陆迟把手伸到对方额头上遮挡。也许是察觉到了明暗的突然变化,陆迟的手一伸过去严铮林就睁开了眼。
因为光线进入,严铮林的瞳孔倏地收缩起来,陆迟注意到对方的虹膜有点浅褐色,晶状体清澈,巩膜是正常的乳白,不见任何血丝和异状。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丧尸自然不可能与人进行眼神交流,所以当严铮林的眼珠转动对准自己的时候,陆迟心里真的好高兴,于是不自觉地连声音也放轻柔了,“队长,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严铮林并不是第一次感染丧尸病毒,去年他已经有过一回了,当时他打了血清,血清抗原和病毒斗争过程中的痛苦自不必说,然而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关于恐惧的那部分,恐惧于未知,恐惧于身不由己。
但是这次不一样,与上次的孤独无助正相反,这次始终有个人陪在他身边,那人的拥抱强健又有力、温柔而缱绻……严铮林眨了眨眼,仔细端详了陆迟一会儿,然后开口说话,声音有点沙哑,“让我起来。”
“哦,好的。”陆迟依言把队长的身体扶正,让他自己靠在座椅背上。
唐天逸闻声通过后视镜张望:“队长醒了啊。”
严铮林神情有点恹恹的,他抹了一把脸,低声问道:“我们在哪儿?”
“很快就到油品供应站了。”陆迟递过一个水壶,“队长喝点水吧。”丧尸化过程中,人体会快速脱水,刚才严铮林流的汗就不少。
严铮林接过水壶,却没力气拧开盖子,陆迟服务到家,不但凑过来帮他开了盖子,还打算直接喂队长喝水。
“不用,我自己来。”严铮林拒绝,他自己捧着水壶小口喝起来,而陆迟就那么观摩什么稀罕宝贝似得看着他,眼睛瞪得又大又亮。
喝了几口水,严铮林停下,对上陆迟的目光,“刚才……是怎么回事?”
刚才?是指人工呼吸吧?这个陆迟早有准备,他立马拿出跟唐天逸说过的那套理论,当然这确实是实情,只是听起来不那么靠谱。
“当时也是抱着姑且试试的心态,谁知道还真的有用,所以说我的作用其实就等于血清,嗯,还是可以循环使用的那种。”陆迟说完又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于是又乱七八糟的补充道:“呃——我是说以后不管谁被丧尸咬了,那个,我都可以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