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一只眼睛模糊的视线,他看到雪豹在素白无痕的雪地上头也不回走了,脚步缓慢蹒跚,花白的背影在雪地上不算明显,却有一丝孤独和寂寞。
还有点酷。
视线越来越模糊,付云感到身上多处越来越疼痛,他的注意力却集中在那个孤单的背影上。
“……付沉,别走!”
纯白扎眼的雪域消失,付云费力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老杜坐在一旁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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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沉怎么样了?”付云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声音沙哑仿佛吞了炭。
老杜赶紧扶住他:“你小心点,你断了两根肋骨!”又给他递上一杯热水,“手术结束了。”
付云捧着水杯的手一愣,干裂的嘴唇蠕动几下,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
老杜看了他一眼道:“伤口还是无法愈合,只能先给缝得紧密一些,待后期看情况再作打算。”
“肋骨也断了好几根,现在因为刚刚经历了大出血,无法自行接上。”
“好消息是他挺过来了,现在在ICU里躺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付云话都顾不上说,掀开被子就要走,老杜赶紧去扶他:“哎哎我说阿云,你好歹也算个病号,慢点慢点!”
“我自己能行。”付云吃力道,“杜宾怎么样了?”
一听到杜宾,老杜的眼神明显暗了下来。
“和小猫一样,这些小娃娃打起来就没个怕的,医生给缝针的时候一声不吭,我看着都觉得疼。”
老杜最终还是不由分说把付云架到轮椅上,付云被老大哥严厉的目光震慑到,只得乖乖坐回轮椅上。
“当年地震,她们娘俩都走了,我救别人救了四天,回到家啥也不剩,就刨出来家里一只小狗崽还有口气儿……后来他成了人,我就把他当自己儿子养。”
“谁知道当年他懂得惜命,现在倒不在乎了。”
老杜恨恨骂了一句,责备的话却带有无比的痛心:“不孝子。”
“你也老实一点,我估计那只小猫留着口气就是为了见你,你把自己糟蹋得不成人样儿,就对得起他吗?”
老杜说者无心,本意大概类似于你家娃娃可把你当回事儿了,别给娃儿做不良表率。
付云听进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话了。
他好像……还没有仔细思考过自己和猫咪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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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杜将轮椅停在ICU的大玻璃窗前,还没到探视时间,付云只能隔着玻璃看他。
付沉的脸苍白如蜡,嘴唇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手上缠着厚厚纱布,身上估计也不少。监视仪上心率正在虚弱但平稳地跳动。
付云呆呆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就像一个脆弱的瓷娃娃,盖着的被子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起伏。
但付云却仍有种错觉,付沉下一瞬间就会从床上翻个身起来,用略微沙哑的好听声音对他说:“阿云,早上好呀。”
就如同六年来他们每个吵吵闹闹的日子,总会以这么一句问安开始新的一天。
他忽然明白自己是什么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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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沉在第二次手术之后才缓缓醒过来,此时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句芒”的医生研究过后,决定剔除掉伤口上沾了特殊物质的皮肉,再进行缝合,只是这样会留下永久的疤。
第二次手术时,付云让医生帮忙把付沉心脏里的微型炸弹取了出来,他不想再用这种东西控制他了,并且今后也用不到。
付沉从ICU转了出来,但一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杜宾甚至都能从床上坐起来了。
大概是他受的伤太多,也太严重,付云这样安慰自己。
从付沉胸口里弄出来的那枚微型炸弹被付云放在一个装医用棉签的小袋子里,连同他自己那一枚,斑斑血迹却遮不住银质的柔光。
付沉缓缓转醒时,正好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付云坐在他的床边,低头看着手里的小袋子出神。
他仍旧很虚弱,鼻子里插着管子,嗅觉却仍然敏锐。
……付云身上有受伤的味道,他的伤怎么样?
他看起来很虚弱,很脆弱,是伤太疼了吗?
太好了……在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这种喜悦感甚至超过了劫后余生。
房间里没有开灯,付沉只能透过月光看见他高挺的鼻梁。
付云的头发在脑后简单抓起个揪,却仍是有一缕很不听话地遮住了他半张脸。
付沉想同他打个招呼,刚醒来就看到他,太开心了。
喉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付沉使了使劲,最终只能发出一声轻轻的呜叫。
但这声响动足以惊醒在床边出神的人,付云诧异地转过身来,微张的嘴唇犹欠血色,但已比床上的病猫健康太多。
墨黑的眼瞳瞪大,双眸里除了难以置信,还有小心翼翼的狂喜。
月光霎时洒满他的侧颜,付沉看着那双眼睛,忽然想起冈仁波齐上的初雪。
澄澈细腻,温柔安静,令他眷恋。
他才慢了一拍似的发现,原来春花秋月与他无关,夏虫冬雪与他无关,喜怒哀乐都与他无关,它们只对那人俯首称臣,而他是它们驱使的奴隶。
付云喉结滚动几下,随后缓缓抬起手,手背轻轻擦过付沉惨白的脸颊。
他的眼里似有水光闪动,而后唇角勾起一抹令付沉放心的微笑。
“晚上好啊,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