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一愣,她为长庚盛放茶点的素手立时便顿住了。
长庚的黑眸宛如两块充满了棘藤的沼泽,迫视着王后:“长庚无意顶撞母后。但这些话,再说多少遍都已经晚了,我无心怪罪父王,也没有资格这么做,所以我不会怨,更不会恨,母后对我说这些话实属多余,我也不愿听。既然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我就只有一个问题。”
他问道:“父王前往北地,是要与燕国谈判?谈什么?我晋国如今国富民强,真打起来绝不会输给北燕,父王为何要以身犯险前往北燕?还取道中山?”
中山与北燕一个鼻孔通气已久,取中山间道北上,这是什么道理?
王后怔住:“长庚?”
长庚咬牙:“母后,你如此放心,父王这次北上之后还能生还?”
“你在胡说些什么?”
王后生气站了起来。
长庚也拍案而起,厉声道:“要不是的话立马就把晋侯的车驾召回来!父王到底背着我要做什么?对北燕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苟图衣食求存!”
他早就想明白了,他继任在即,他人生如此重大的时刻,父王为何竟等不及非要离开新田北上?因为这个决定不是他下的,他是因为受到了他人掣肘不得已而为之。
那个可以左右晋国国君动向的人,一定不是区区公卿大夫,至少,是一个大国的国君。
思来想去,长庚只想到了北燕侯一人。
一定是北燕开出了丰厚的条件,约晋侯谈判。
晋侯没有选择。
所以,他的父王压根就不是信任他,而恰恰是不信任他,不信他即位之后可以立即摆平晋国的一切烂摊子,也不信他可以控得住局面,震得住周边的诸侯国,所以他才仓促贸然而去!
长庚愤怒自己的父王既没有把全部的信任交托于己,又憎恨他在这个时候,在他还毫无准备的时机之下让自己继位。一旦那样,他就必须要有一个王后了,很快,他的小东西也就会在他的承诺底下生出离意。
他自信能够让屈颂留下的手段有很多,但能让她的心跟着留下来,他是真的毫无把握。
王后仍处于震惊之中。
长庚的话忽如醍醐灌顶,让王后从晋侯用善意谎言所编织的美梦中清醒了过来。
“王上难道会有不测?”
王后失声说道。
长庚道:“北燕人狼子野心,难保没有。”
王后的心惴惴难安,她忙道:“长庚,我立即修书,让王上回来。”
他最是听自己的话,就算是非到了如此不可的地步,也一定会考虑她的话。王后关心则乱,这时候已经完全没办法思考了,晋侯不能有危险,一丝一毫都不能有。
长庚默了片刻,又道:“我也已经传书老师,他收到飞鸽之后,会立即动身暗中与父王会合。”
君侯出行,身边必须要有宗师相护,长庚考虑得很周到。
王后胡乱点了点头。
……
长庚从王后的寝宫中出来,天已过午。
良把食盒端了过来,里头盛放着一叠蟹黄豆腐,是专门为公子准备的,还正热着,这是用膳最合适不过。良蹑手蹑脚地跟来,把午膳端给长庚。
但长庚的步子太大,良一时没跟上,便步步没跟上。
看公子所去的方向,是前往蘼院的,良心有所悟——公子是要与屈先生同享。
思及前几日在下肆街头所遇疯妇,良有不禁冷汗直冒,不一会儿,衣衫已经黏住了后背。
他弓腰悄没声儿地跟在长庚身后,心中转着主意,这个时候,长庚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他出声喝道:“什么人!”
良大惊失色。
抬起头,只见面前跪着两个陌生人,一对男女,不知从哪里像是鬼魅似的窜了出来,一到了长庚面前,便说道:“公子长庚,你不信我所言?我有证据!”
长庚也没料到那日离去的疯妇,居然背后使了些手段,联系了宫里的人就这么钻入宫里来了。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还没等他想出这两个人是借了谁的面子混入晋宫来时,荆月便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此地虽然僻静,但并不是无人,两道都是花苑,时有插科打诨的宫女出没,一旦被人听见——
长庚突然目光一厉,他的身法极快,立马便闪到了荆月的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细颈,把她从地上掐了起来。
荆月呼吸不畅,脸涨得紫红,一旁的越见荆月被俘,起身要与公子长庚较量,但他几乎人还没动,公子长庚便伸出一脚把他踹开了,越的背砰一声砸在一丈开外的一株老梧桐树上,木叶翩飞,混合着木沙倾覆而下,越呕出了大口的血。
“什么证据?”
荆月虽然被掐住咽喉动弹不得,但她还是听见了。
公子长庚已经动摇了!他怀疑了!
荆月立马说道:“我有屈颂的一物,公子……你放我下来,我即刻呈给你。”
长庚手上骤然一松。
荆月掉落在地,几乎瘫倒在了地上。
荆月箕踞于地,大口地喘着粗气,虽然脸颊仍然涨得彤红,她垂着面,脸上却带着狞笑。
长庚等得不耐,一脚踢在她的胸口:“还不呈上!”
他咬着牙,双目凛凛,露出怒色。
荆月从怀中抽出了一条丈长的白帛。
长庚的视线凝在了这条白帛之上,一眨不眨地盯着。
他的眼底,有惊讶,亦有懊悔,还有更深的,是无法遏制的怒火!
“这是屈颂原来用过也一直在用的东西,她本就是女人,她用这个东西缠住胸口,就能控制住身体的发育变化。公子长庚,你就算不信我,难道,你就连扒开她的衣裳的勇气都没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荆月一刀捅进了长庚的心里……
下章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