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碰面,免不了寒暄客套。
尤其萧妈妈对盛予航还心存愧疚,便更想补偿他。
不过盛予航表面温和有礼进退有度,毫不在意萧妈妈先前的误解,让后者有些无从下手的棘手之感。
于是目光一转,落到两个小孩子身上的时候,她便转移了对象。
萧楚奕的衣服早就买得差不多,这时候有新的试衣人选顶上,暂时可以靠在一边缓一口气了。
不远处两个女人牵着两个孩子,从玩具店里出来又钻进了旁边的童装店里。
盛绛河脸色通红,下意识地挣扎着,然而终究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旁边的安子月则是纯然的高兴了,小姑娘刚刚到了发育的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
她跟顾阿姨见过几面,很快就不再拘谨,高高兴兴地换衣服,甚至还能跟萧妈妈和顾阿姨聊起自己的喜好。
只是到了付账的时候,安子月才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努力踮起脚尖递过去:“刷我的卡!”
小姑娘已经努力显得很有气势了,不过毕竟年纪还小,说话都还有些小颤音,奶声奶气的便只剩下可爱了。
盛绛河也不甘示弱,跟着踮起脚趴到柜台上:“算我的!算我请你!”
旁边两个女人捂着嘴哼哧哼哧笑了好半天,才在店员尴尬的目光中将两个小孩儿抱回来,将卡塞回他们的口袋里。
萧楚奕和盛予航站在门口,一个倚着墙,长腿微屈着,满脸颓丧,反而显出几分慵懒,另一个站得笔直,举手投足都是优雅的精英范儿,只有神情温和,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心生好感。
两道靓丽的风景线往门口一杵,顿时引来无数的视线,双倍的颜值暴击足以让人挪不开眼。
即使他们手上正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也毫不影响成为视线的中心。
或者倒不如说,这样更加显眼了。
习惯了被注视的两个人并不太在意,注意力大多都分散在店里的两大两小身上。
萧楚奕观摩了片刻,琢磨出点味道来:“盛绛河,是不是对女孩子都很没辙啊?”
盛予航点点头:“他以前跟着他舅舅比较多,他舅舅那边……怎么说呢,别的方面不论,但对女孩子,都比较‘绅士’,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对女孩子太过粗鲁,大概是被这样教育的吧。”
“唔,总算还做了件好事。”萧楚奕若有所思,视线又转向了另一边,“安子月,是那种害怕麻烦别人的性格吧?”
盛予航略有些诧异地看了萧楚奕一眼:“你以前当过老师吗?”
“为什么这么问?”
“是夸奖,你看人很准。”盛予航顿了顿,接着道,“子月家里情况比较复杂,她家长还没有找过你吧?”
萧楚奕点了点头。
之前他说找家长的事并不是玩笑,这段时间里班上家长也陆陆续续来见过了他。
就算实在抽不出时间的,也会打电话跟他打声招呼,仅有的两个完全没消息的,一个是程思嘉的赌鬼父亲,另一个就是安子月的家长了。
他本想下周去学校再问问情况,没想到盛予航好像知道内情。
“她家里现在只有奶奶在,但她奶奶身体不好,一直卧病在床,她爸跟我大哥大嫂是同事,最近正在忙,起码等到下个月才能回来。原本我还以为他给你打过电话了,没想到你还不知道,估计是太忙忘记了。”
“她家里条件不好吗?”
“还可以。不过……”盛予航说到一半就止住了这个话题,“等见了她爸爸你就知道了,这种事由我们这些外人来说不太合适。”
萧楚奕点头表示认同。
这个话题暂且告一段落,前面的两大两小已经拎着袋子走出了童装店,然后……
走进了另一家童装店。
看起来短时间以内,这场高强度的逛街行动暂时没有终结的可能了。
在下一家门口停住脚步的时候,两人又展开了另一段话题。
很无聊的从互相问候早餐吃了什么,以及对方口味偏甜还是偏咸。
说到最后萧楚奕都觉得自己是在没话找话,搞得跟现场相亲似的。
在萧楚奕目光移到萧母那边的时候,盛予航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好像在躲着你妈?”
萧楚奕下意识反驳:“嗯?我没有……”
剩下的话在对上对方了然的视线之后被吞回喉咙里。
从他条件反射的反驳起,那个问题就已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萧楚奕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这你也看得出来?当了几年老师啊?”
面对萧楚奕开回来的玩笑话,盛予航只是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到他无聊地敲击着墙面的手指上。
商场里靠外的墙面都是玻璃,萧楚奕的手很漂亮,比他的脸更甚,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挑不出任何瑕疵。
葱白的指尖在玻璃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像是在按着琴键。
那双手看起来不像是会打架的手,更像是钢琴家的手。
但,通常来说,萧楚奕全身上下都贴着个大大的“懒”字,再细化一点来说,就是“不想动”。
若是没什么必要的事,他随便缩在哪个角落的时候,连眼皮都懒得抬,更别提手上的小动作。
盛予航没见过萧楚奕cos树懒的日常,但人无意识的小动作会透露出很多东西。
“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安。”盛予航顿了顿,似乎在迟疑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你们每次靠近的时候,你都很紧张……”
阻止盛予航再说下去的是萧楚奕脸上的表情,后者脸上苦涩更深,脱去了平日里懒散的模样,微垂着脑袋,莫名有点可怜。
像是那些街头巷尾野草丛里被抛弃的大狗,温厚亲人,却也含着警惕。
盛予航盯着萧楚奕的发旋,按捺住自己想要伸手摸上去的冲动。
“大概是,愧疚吧。”萧楚奕这么回答道。
说话的时候,他偏开了视线,只从玻璃的反射中看着身后的人影。
萧楚奕一生都活得坦坦荡荡,但内心深处也有不可对人明言的秘密。
穿越是其中之一。
说是“躲着萧妈妈”有点夸张,但他对于和萧妈妈过分亲密的接触,确实有些抵触。
不是因为不喜欢对方,而是因为“愧疚”。
愧疚是真的,却不是因为原主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孝选择。
他已经不是她那个儿子了。
因为他不是他们爱着的、怀有愧疚的对象。
可他也不知道本该站在这里的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将记忆留给他的那个“萧楚奕”确确实实已经死了,死于无数悲剧后的深沉绝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