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泊宁抬手扯了扯卫淇的衣袖,将他拽到身侧,道:“等会儿若我与公子稷和燕易后搭上话,你务必要盯紧苏代,倘若他阻拦我见公子稷,你便凑过去,与他攀谈说你是鬼谷门生,仰望他兄长苏秦,好好用你这舌头拦住他,懂了无?”
卫淇点点头,还当真笑着吐出舌头来晃悠,惹得旁边青榕掩唇偷笑,只不住笑着打他。这两人小打小闹,蒋泊宁低头一笑,拉着楚叔侧身往旁边挪了两步,又低头聊了两句苏代与秦国的往事。
正说着,却听外头轺车轮毂转声响起,楚叔耳朵尖,先对蒋泊宁道:“该是苏代迎亲归来了,等会儿主婚人便会进正殿,你速去廊下候着等公子稷与燕易后。苏代忙着行礼,腾不出手来阻拦你。”
蒋泊宁颔首,上前拉了青榕,疾行往正殿那头绕过去了。
此时苏代所乘坐的轺车在苏宅前头堪堪听闻,立在上头的苏代一身玄黑礼服朱红礼袍,墨发高束,翩翩从轺车上头下来,门内一小厮跑出来,贴在苏代耳边轻声耳语两句。
苏代听了,只轻轻一笑,伸手正了正衣襟,轻飘飘吩咐一句:“知道了。”说罢,便大步往后走去,迎上那辆尾随而来的马车,俯首拱手行礼道:“臣苏代,恭迎易后,恭迎公子平,恭迎公子稷。”
马车车帘掀起,先下来一个绿衣婢女,在马车下布了马凳,马车上头,只见车笼内一双红酥手缓缓扶助木制车门框,锦绣燕雀纹的蓝裙摇曳,绿衣婢女伸手去扶,将人扶了下车。马车内又徐徐出来一个身着蓝衣青袍的俊秀青年,下了马车,与燕易后并肩而立。末了,才有一个身着黑衣的小童扶着婢女的手臂下了马车,双目圆圆,竟带了怯怯神色,下了马车便贴在燕易后身侧,似是想要拉住燕易后手,却迟迟不敢伸手,只捏住燕易后的衣袖。
燕易后抬起一只手来,扶了扶乌云鬓间的发簪,笑道:“先生好福气,今日本后来给先生主婚,也是沾光了。”
苏代脊背弯得更低,声音含笑,道:“是代得易后与公子主婚,蓬荜生辉了。”说罢,伸手往内一引,道:“请易后与公子入内稍坐。”
燕易后微笑颔首,莲步轻移,往内里走去,公子平朝苏代略略拱手行礼,也跟了上去,走在燕易后身侧。
公子平一面走,一面笑着与燕易后低语,道:“这嫁到对门去,也辛苦这子之家的伯姬,要在家门口呆这许久!”
燕易后扑哧一笑,“这算什么辛苦的,让本后来做主婚人,只怕日后像本后一样,三十不到便死了丈夫,白头发没一根,还得当别人的嫡祖母,那才叫辛苦咧!”说着,燕易后正想抬起袖子掩唇,却觉得袖子微紧,低头瞧见公子稷小手捏着自己的衣袖,撇了撇嘴,伸手去将那小手牵在手中,道:“小心走路,莫要跌跤,不好看。”
公子稷抬起头,看着燕易后,用力点点头,小手放在燕易后的手中,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公子平听着燕易后的话,低头去瞧了公子稷一眼,道:“嫡祖母,我小时候,可如这公子稷一般乖巧?”
燕易后眼角微扬,一笑恍若花开,道:“你呀,跟别的孩子都不一样,你最特别。”
这面燕易后牵着公子稷,与公子平缓步走入苏宅正殿,那边蒋泊宁正从人群中艰难挤出来,终于到了廊下,拍了拍挤出褶皱的衣袍,贴着廊柱堪堪站稳,伸着脖子往外头看去。只见侍从婢女开路,一个弱冠年华的青年先入了眼中,后头紧跟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美妇人,牵着的那个黑袍小童,便正是蒋泊宁心心念念的公子稷。
青榕贴着蒋泊宁,察觉她手上抖动,问道:“泊宁姐姐,那便是你说的秦国公子稷吗?”
蒋泊宁双眼离不开那小小公子稷,只嗯了两声,点头答应。
青榕松开蒋泊宁的手掌,抬手拢了拢袖子,咬牙笑道,“姐姐你就看我的吧!”蒋泊宁还未听清,便见青榕从身边飞过,一个起跳,将她身侧的几个华服高冠的卿士大夫一把撞倒在地,蒋泊宁大惊,正想去扶,却见青榕从地上滚了两滚,大喊道:“泊宁姐姐!后头有人不长眼撞我!”两声哎呦未落,又听她撕心裂肺般大喊了一声,“泊宁姐姐!”
蒋泊宁一愣,扭头看方才青榕站的位置,只见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人推搡。一回神,见那弱冠青年与那美妇人都目瞪口呆,只看着她一人,一旁的公子稷更是,抬手揉了揉眼睛,双目圆瞪,小嘴大张,似是喃喃出一句:“宁少姑?”
蒋泊宁这下懂了青榕在作甚,虽心中感激,却也更是心疼她撞倒了一窝人,连忙三两步跑过去将青榕扶起来,正要跟那几位先生拱手致歉,一转身,却只觉得腰间多了一双小手,一低头,便见公子稷双手扒在自己腰间,清瘦的小脸蛋已经见不到多少婴儿肥。正是他乡遇故知,只见那小脸上头两行清泪顿时滚着落下。
公子稷嘴唇一扁,呜哇地一声哭出来:“宁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