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从高耸入云的巴子梁蜿蜒而下,如若一条盘踞在巴蜀之地的大蟒蛇一般,尾朝着山尖尖,头指着苴国国都葭萌城。
这苴国的国都建造在群山环绕的一块小小盆地平原之中,只有一条名为“潜水”的河流从中劐开山脉,打那群山之间的一线天往南面滚滚而去。葭萌,便依傍在这潜水河的河边上。
白起三人走到巴子梁南侧山脚时,天空那金乌已经西斜,炙热的阳光将周遭的一切都烤得火辣辣的,即便是葭萌城外稻田里那些青翠的稻穗,也仿佛要被这艳阳烤熟烤蔫一般。午后时分,稻田里头已经不见农民,连黄狗都躲入树荫下头去休憩,见着白起他们绕着田间阡陌过去,只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连叫也懒得叫出声。
行至葭萌城下,城门大开,打城门外头往内望去,可见那土夯城墙内,砖屋瓦房齐齐整整地码在中轴线两侧,葭萌城中大道上甚少行人,整座苴国国都似乎都在午睡憩息之中。
孟贲抬头看了一眼那城门上头那铜铸的“苴”字,只道:“这苴国国都也忒小了。哪里似我大秦咸阳城?”
白起不说话,蒋泊宁只撇嘴翻了个白眼。苴国不过是蜀国分出来的小弟,抵挡一下你秦国的狼子野心罢了,一面盾牌,还指望有什么大场面。放眼这个时代的中原大地,试问除了山东六国,有哪一国的国都可以与咸阳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相媲美?
三人正刚刚在这葭萌城下站定不过片刻,便见那城墙之后走出来三个人,领头那个一身青色广袖长袍,发戴高冠,一副文官扮相,后头跟着两个布冠灰衣的小吏。
那文官笑着迎上前来,深深拱手鞠了一躬,道:“苴国长史杜阴,奉我苴侯之命,前来迎接二位。”
蒋泊宁看着那杜阴满脸堆笑,只道这苴国还真是很仰仗信任秦国,白起不过一个伍长,又没有使者的身份,居然都能让苴侯出动相当于秘书长的长史前来城门迎候。
白起拱手回力,问道:“我国两位公主可已经到了苴侯宫?”
长史杜阴笑道:“那是自然,苴侯已经册封两位公主为夫人,各赐了宫殿侍女,如今只等几位秦国锐士洗尘,好好宴饮一番。”说着,长史伸手遥遥往城内一引,道:“请。”
白起拱手道谢,领着孟贲与蒋泊宁往葭萌城内走去。
这苴侯宫位于葭萌城中心,说是宫殿,其实也不过是一幢土夯砖石的三进院落,宫门外两个轻甲兵士各握一支青铜长矛把守。蒋泊宁左瞧瞧右瞧瞧,只见那兵士不怎么精神,苴侯宫装潢也不怎么好看,心下只更为伯嬴季嬴两姐妹难过。巴蜀水害频繁,纵使良田沃土,看来在秦国吞并巴蜀治理水害之前,也产不出两捧能饱腹的稻子来。伯嬴和季嬴住在这穷酸苴侯宫,也不知能不能比她们的母家要舒坦。
跨过苴侯宫第一道宫门,蒋泊宁便看见第二道宫门的阶梯之下立了个青衣绿裤,头扎丫髻的小姑娘,一见到苴国长史杜阴领着白起三人进来,先是一愣,拧着眉头踟蹰了半晌,小跑着迎了过来。
小姑娘对长史道:“长史,我是秦伯夫人派来的婢女,夫人说若是见到一个粉衣绿裤的女娃跟着穿黑甲戴黑盔的兵士进宫来,便叫我将那女娃领去见她。”
小姑娘声音还带着奶气,这一番话说下来,蒋泊宁也听出来小姑娘是伯嬴派过来寻她的。
人是白起带来的,长史也不好决断,只等着白起发话。白起扭头看了一眼蒋泊宁,道:“去吧。我与孟贲去拜见苴侯,你在也不像话,只不要乱跑,等我这头事情办完,便差人去秦伯夫人那里寻你。”
蒋泊宁听着,也觉得有理,正好浑身酸痛,又积累着两天汗渍,找伯嬴讨个澡拾掇拾掇自己也好,便向白起点点头,说:“一言为定,莫要抛下我自己走了。”说完便跟到小姑娘身边,绕着第二进政事堂的左侧墙壁,往后头第三进院落去了。
白起瞧着蒋泊宁的背影出神,直到长史“伍长”“伍长”地唤了他两声才回过头来,木着脸与孟贲一道踏上苴侯宫政事堂的石板阶梯,往里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