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问出口,可是他没力气再问一遍。
方书平淡的面容出现裂缝,呼吸迟钝。
陈迟此刻的状态跟刚刚在机场时很不一样,还是那张脸,还是你那个发型那身衣服,但?是气场却完全变了。
那双黑眸像地狱。
方书都不知道是怎样变化这么快,整个人仿佛被打入地狱一样。
“不重要了。”
陈迟下了定论。
“我还有工作,送我去机场吧。”陈迟将目光转到前方的路,忽然想到什么,说:“谢谢。”
方书呼吸有些困难。
几?天后,方书再次接到陈迟的电话,电话那边却是另外一个男生的声音。
男生手?忙脚乱捡起陈迟的手?机,联系人中却全是阿拉伯数字,没有一个备注。他直接拨通第一个。
“你是陈迟的家属吗?我,我好像把他的眼睛捅穿了,血,好多血,呜呜呜……”
纯正的英文,焦灼的声音,惧怕的哭腔。
方书手?抖了一下,迅速往沈陌办公室走。
“眼珠子掉了?”
“我不知道……对不起,呜呜呜……”
方书将情况转述给沈陌。
沈陌沉吟了两秒,说:“你过去,一定要治好他的眼。”
“……是。”
……
“右眼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跟失明没差了。”
“而且,他有躁郁症。”
方书挠着短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男生可以折腾这么多事,又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事。
他想打电话劝沈陌,让他回国吧。
最后却是打给?了Gee。
Gee得知陈迟回国后,整个人顿时炸毛。那状态让方书头疼。
“我不是让你不要回国吗?!!我们合作的那么好,你都好了!我都把你治好了!为什么要回国?!你不是都好了都开公司了吗?!”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那个女的对你来说就是梦魇,你必须脱离!我可以带你重见天日,你不要再执着于那些不该执着的!”
陈迟靠在病床上,死气沉沉地盯着床单。她的话语不成调地往耳孔里钻。
他侧眸看到桌子上的花瓶,长手一捞,将鲜花小心放到桌子上,随手一抛,看着轻盈,力道却极重地砸在女人肩上。
他前面摘花的动作太过漫不经心,以至于后面扔花瓶的动作太过出乎意料。
Gee惨叫一声,花瓶直接碎了,她捂住肩头。
陈迟抬起眼皮,眸子阴冷,“你算什么东西。”
……
方书隐约觉得Gee不大对劲,几?经周转,找到了Leon。
“Leon,拜托了。”
“客气了客气了。”
于是,在Leon带着陈迟回国的那一天,方书吓得嘴里刚喝进?去的水都喷出来了。
“为什么把他带回国?你不知道上次他回来……”
“我知道。”Leon打?断他的话,“放心。”
“为什么带我回来见她?”陈迟靠着车椅,手?搭在膝盖上,握得紧紧的。
Leon歪歪头,“你不是想见她吗?”
十几?分钟后,女生只身从超市走出来。外?面飘着细雨,女生没有撑伞,拎着袋子不紧不慢过马路。
Leon眯了眯眼,看清楚后了然,“啊,原来是去买卫生巾了。”
空气忽然冰冷。
他慢慢转过头,就见陈迟阴着眼在看自己,那眼神像黑夜冰河里的刀。
Leon唏嘘。
……这个病人气场很强。
余光里,陈迟掏出手机。
“方书,帮我定个快递,立马送过去。”
“送什么?”
“红糖水,暖宝宝贴,一箱雨伞。”
“……好。”
Leon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不是说她有男朋友了吗?”
陈迟动作一僵,牙根绷紧。
Leon欣赏了几?秒他这个表情,说:“我查过了,那个男的不是她男朋友,她一直没谈恋爱。”
陈迟眸光微闪,几?秒愣神。
须臾,说:“我要回去。”
“啊?不找她?”
“我病还没好。”
又两年,陈迟得到Leon的确诊——
病情得到控制,可回归正常生活。
“你可以回国。”Leon拿着诊断书说。
陈迟垂眸,没说话。
“不回。”
十分钟后,他回道,离开诊所。
夜里,陈迟辗转反侧。
梦里时而是时温笑靥如花的样子,时而是自己发病时砸东西的可怖样子。
治了两年,回国一次就全都毁了。
现在又治了两年,如果回国后再毁了……如果被她看见自己这个样子,更甚至,伤到了她……
他宁愿死。
……
两年后,Leon偶遇陈迟,不可思议地揉揉眼。
“你怎么还没回去?”
陈迟西装革履,刚结束一场会议,看到Leon,眸光闪烁几?下,最后淡淡点头,“好久不见。”
Leon嘴角一抽。见他又是西装,又戴着金丝眼镜,举止得体,礼貌矜贵的样子,跟个贵公子一样。
“你为什么不回国?”Leon疑惑问。
陈迟平静地说:“工作太忙。”
“你逗我呢?”
“嗯。”
“……”
“再帮我治一段时间病吧。”
“你又犯病了?”
“应该没有。”
Leon皱皱眉,看出几分,“其实心理病人挺让人担心的一点就是,他病好了后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曾经有病,记着曾经发病时狰狞的模样,担心再陷入黑暗,也担心伤到别人。”
“陈迟,你太紧张了。你不害怕陷入黑暗和地狱,但?是你太紧张时温了。”
陈迟摘下金丝眼镜,望向远方的天,“性格决定命运。”
“Leon,你觉得我的某些心理问题,是先天的多,还是后天的多。”
“我大概这辈子就这样了,但?为了她,我想要努力拯救自己,好好活着。”
……
一年后,在得到Leon的肯定回答后,陈迟准备回国。
回国的飞机上,他一遍一遍理清自己的优点,自己确实成为了时温想象中的人。
邵珩翘着腿坐他旁边,想了想说:“你们这都二十五岁了?”
“嗯。”
“那没什么折腾的了,赶紧啊,这次回去必须到手,不然折腾不回来了。”
陈迟眸光微凝。
“有什么打?算没?奔着结婚的?”
陈迟没说话,望向机舱外。
问她,想他吗?
当?初眼也不眨地放他离开。
问她,他现在这样她满意吗?
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问她,这一次的陈迟有没有资格留在她的生命,成为那个不可割舍的存在,成为那个她想全部拥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