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字太艰难,一字一句,带着颤音,却还是力求清晰。
苏粟能从那声音中听出卑微的祈求。
求你,哪怕是打,是骂,是折磨,也不要赶走他。
哪怕将他当做一条狗,也可以。
他什么都不要,自尊,脸面,统统都不要也可以。
苏粟却一下子懵住了,她震惊的问系统:“我没听错吧?他不是要杀我?”
系统惊喜的道:【是的呢,你没听错,亲~~】
苏粟:“……”
有点像是和某宝客服对话的赶脚??
不过楚默干嘛这么说?难不成他以为自己会不要他??
苏粟看着楚默丝毫不加掩饰的痛苦和绝望,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是误会了。
而且她能感觉的出来,哪怕是自己初次见到楚默时,楚默身上也没散发出这样绝望和痛苦的气息。
想到这一切竟然是因为自己,苏粟的心就一痛,下意识的张口安抚道:“我没有要抛弃你。”
楚默身体猛地一震,将捂住脸的手放下来,满脸震惊的看着苏粟。
苏粟朝他灿然一笑,并坚定的承诺道:“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抛弃你,不过我想说的是,自从我将你带回来我身边后,就没想过抛弃你,只要你还想继续呆在我身边,我永远就不会让你离开。”
之前她虽然察觉到男主没有安全感,但却没多在意,只是觉得从行动上就能安抚。
可现在她才知道,对待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不仅要行为上让对方觉得有安全感,还要在语言上下功夫。
总之,得双管齐下。
看来日后她得常常给男主灌输自己不会抛弃他,有多在乎他的话了。
做好决定好,苏粟正打算再安抚男主几句,系统看不下去了。
系统:【有话回去说行吗,也不看看现在啥情况。】
苏粟被一提醒,立刻想起来现在情况还很危急,她话锋一转,对男主说:“好了,这些我们一会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安全离开这里回府。”
楚默喉咙发干,但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点下头,但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却少了些许死寂。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默默地跟在苏粟身后,苏粟在系统的提示下,避开那些寻找杀人凶手的士兵,悄无声息的从一扇废弃的小门回到自己院子。
回到自己房间里后,苏粟将蜡烛点燃,借着烛灯,这才看见楚默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是割痕,割痕中,渗出了很多血,密密麻麻,看的苏粟头皮发麻。
楚默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任由苏粟上下打量着他,纤长的眼睫因不安而轻颤,浓密的睫毛下,漆黑如黑曜石般的星目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里面带着期待和紧张。
苏粟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是个大型的凶残凶手,可偏偏对着自己时,就一副可怜无助又弱小,好似一个害怕家长的小孩子。
不过很快这股情绪就被心酸取代。
小说中,男主即便是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看向人时,眸子里也总是凶残狠戾,可现在仅仅因自己一句话就惶恐害怕,明显非常在乎她。
而自己其实并没有付出过什么,这种关怀放到现实世界,是任何人都会做的事情。
实在是,这个世界太畸形了。
苏粟轻声道:“你坐在床上,将衣服脱掉,我去给你打点水先擦下身体,然后再处理伤口。”
大约是之前打斗太激烈的关系,楚默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是灰尘,又和血混合在了一起,要是不用清水擦一下,一定会有脏污,容易感染。
楚默静静的望着苏粟,从小巷子一路到现在,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苏粟说的那些话。
不会抛弃自己,想永远呆在她身边都行!!
楚默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身上的疼痛,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这不是做梦,是真的。
尤其是,苏粟还要帮自己打水给自己擦身上的脏污。
楚默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点变化,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苏粟,眼眶还因刚刚的流泪而发红。
心脏飞快的跳动,胸口因心跳加速而呼吸急促起来,他望着苏粟转身要离开的背影,连忙出声:“小姐,我自己去。”
小姐这样身份的人,怎么能给自己打水。
苏粟头也不回的推开门,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你快坐下来休息吧,受那么重的伤,再动血就要流光了。”
楚默默默地看着已经关上门,来到窗口,从缝隙中看着苏粟快步朝小厨房位置走去。
楚默微微勾起唇角。
她的傻小姐,他曾经受过比这么还要重的伤,很多时候,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他还是苟延残喘的活下来。
相比起那个时候,他现在这点伤算什么。
可是,苏粟的关心,像是温暖的水一样流淌过他荒芜的心田。
他用力的攥着拳头,身上的伤因过度用力而再度崩开,带来阵阵痛意。可他不敢放开,他急切的,想要通过这样的疼痛,来知道,这一切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的小姐怎么能这样温柔呢,那双黑白分明的潋滟眸子看向自己时褶褶生辉,在给自己说话时,也总是如同春风拂面,一点也不像是小姐的平时。
楚默此时觉得,自己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端,被暖暖的光辉包裹住。
他心头微微发颤,觉得幸福的同时,又觉得哀切。
他能一直得到小姐的温柔吗?他也能得到幸福吗?
苏粟来到小厨房时,只有一个老婆子在那守着,正脑袋一点一点的睡得正香。
苏粟蹑手蹑脚的倒了点热水,然后和冷声兑在一起,试了下水温,觉得可以后,她端着银盆往外走。
过程中,那个老婆子竟然没有被惊动。
苏粟回到房间门口,正要腾出一只手开门时,房门已经从里面打开。
楚默伸手要接过来苏粟手上的银盆,被苏粟避开。
苏粟问道:“怎么不在那坐。”
楚默没吭声,默默地跟在苏粟身后,从外室回到内室。
他身上的黑色夜行衣之前和士兵还有太子打斗时,在地上不知道滚了多少圈,沾着很多灰尘,又和一些血混合在一起,早就脏的不行,要是坐在苏粟干净柔软的床铺上,肯定会将它们弄的很脏。
虽然苏粟不介意,可楚默他自己介意。
苏粟看楚默一动不动,叹了口气,直接拉住他的胳膊走向床铺位置,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
大约是因刚出去的关系,苏粟的手非常冰冷,哪怕是隔着衣服,也能察觉到。
可对楚默来说,却是一团火。
楚默身体僵硬的不敢动,他虽然不想弄脏床铺,可又不敢挣扎,最终坐了下来,但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僵硬的放在膝盖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从苏粟这个视角看去,就好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面对恐怖的老师。
苏粟:“……”
不过楚默虽然之前没听她的话坐在床上,但却乖巧的将上衣脱掉了,露出他小麦色的肌肤。
身材挺拔,肩宽腰窄,脱掉上衣后,腹部还有漂亮的腹肌,看的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把。
苏粟非常不好意思的避开了视线,脸颊微微薄红。
夭寿啦。
她家男主,不仅长得英俊还身材非常有料,听话忠诚,简直酥的人能流口水。
楚默瞥见苏粟垂眼不看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眸光一片黯然。
他就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实在太丑陋,其实也不止止是伤,他的身体就不好看。
当下世人都喜欢,身形纤瘦,弱不禁风,可他不是,他又粗又糙,不被喜欢也很正常。
楚默纤长的睫毛轻颤,一边想着等苏粟对自己没有新鲜感后,会不会将自己抛弃,一边下定决心,从今天起要少吃饭,争取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苏粟还不知道楚默内心危险的想法,等她帮楚默处理完后背上的伤后,一抬头就发现楚默耷拉着脑袋,仿佛被欺负了的大狗狗似得,全身上下还充斥着一种厌世的气息。
苏粟:“??”
一转头就发现男主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苏粟实在闹不懂男主的情绪变化怎么比女人还要快,但不得不开口问:“怎么了?”
楚默轻轻摇头。
苏粟默默回想了下,然后发觉,好像是自己给楚默涂药的时候楚默就产生变化。
苏粟望着楚默到处都是伤痕的身体,顿时恍然大悟,她出声安抚:“伤是男人的功勋,而且它们也总归是会消失的不是。”
楚默后知后觉的发现苏粟是在安慰自己,他看着苏粟安抚自己的目光,那双黑白分明的潋滟眸子中,丝毫没有嫌恶。
他张了张口,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艰涩的道:“我这样的身体,小姐不觉得丑吗?”
苏粟:“??”
虾米??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楚默这幅好身材,简直好看的人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上面,哪里丑了!!
为了让楚默相信,苏粟轻咳了一声,抬手在楚默腹肌上摸了吧,小声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说完后,苏粟觉得自己脸更烫了。
楚默也清清楚楚看到苏粟害羞的脖子和耳根发红,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沾染上点绯红,艳红的像是压枝头带着露水的红樱桃。
楚默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心脏的跳动也蓦然变快,他耳根带着薄红。
苏粟本来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母胎solo多年的苏粟还是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的表白一个人。
不过看到楚默竟然也露出羞涩的样子时,苏粟心里那点别扭和害羞顿时不翼而飞。
她将手上的药膏瓶子递给楚默:“剩下的你自己来擦吧。”
楚默默默的点了下头。
苏粟忽然想一件事情来,疑惑的问:“你好好地为什么要对太子动手了?”
楚默正在擦药的手一顿,刚刚愉悦起来的心情瞬间沉下来,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
终于要来了吗?
尽管他一直存着侥幸心理,可也知道,不会过去太久。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苏粟再不喜欢太子,对方身份摆在那,而他只是一个奴隶,苏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更何况,他擅自阻挠这场苏粟不太愿意的婚礼,也存着自己的私心。
若是苏粟知道自己的私心,肯定会厌弃自己的吧。
即便苏粟是好心让他一直呆在他身边,说没将自己当奴隶看,可自己,怎么能配得上苏粟,又怎么能妄想觊觎她呢!!
尽管他无时无刻想要呆在这个人身边,想要这个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不要出现其他人,可是,在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惹苏粟不耐烦之前,他必须将自己的那些肮脏心思隐藏起来。
万万不能被任何发现。
楚默的神色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下晦暗不轻,他勉强开口,声音干哑道:“我见小姐为这场婚事烦恼,我……”
苏粟登时瞪圆眼睛,脸都变色了。
就因为她烦恼婚事,所以他就杀人?
虽然说出发点是为自己好,可是,怎么就能因为她的不喜,就直接杀人呢。
那要是哪日,她不喜欢哪个丫鬟,街头商贩等等,他岂不是还要继续杀人下去?
苏粟从来不知道,男主的思想竟然这么危险。
必须阻止,一定要阻止!
苏粟板着脸教训:“以后不要这样。”
楚默愣了愣,他还以为,苏粟会猜到自己的心思又或者会将他这个凶手交出去等等,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竟然是这么温和的一句教训。
楚默张了张嘴,声音干涩的道:“您不把我上交上去吗?”
苏粟觉得男主能有这个意识还算不错,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不过,他是自己的任务,即便知道楚默因喜好就杀人不太对,但她也不能将人交上去啊。
皇室的人肯定不会放过楚默,楚默死了,她的任务肯定以失败告终。
苏粟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没办法,所以她也只能在每年的清明节多给太子烧点纸。
苏粟叹了口气,努力组织措辞:“我虽然烦恼自己和太子的婚事,但我爹那边已经帮我在想办法,你可以因为一己之私教训一个人,但却不能夺走对方的性命,当然,特殊情况下不算。”
“更何况,太子身份摆在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得手之后的退路?这次就算了,但是我希望不要有下次好吗?”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最开始的冰冷训斥渐渐变得温软起来,甜如浸蜜,让人陶醉其中。
那纯稚干净,黑白分明的潋滟眸子中,往日总是带着高傲,可唯独看着他时,才肯放下那点高高在上的姿态,露出些许柔软的情绪。
楚默觉得自己几乎要醉倒在这片温柔的海洋中,非常听话的点着脑袋,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苏粟,仿佛将她的话一字不漏的烙在心田上。
苏粟看着楚默这般乖巧的模样,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她觉得自己刚才已经给了楚默一棍子,现在应该给点糖吃才行。
于是苏粟上前抬手轻轻揉了下楚默的脑袋。然后就看见楚默轻轻闭上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苏粟:“……”
肿么有种像是小狗狗的赶脚?
苏粟不敢再继续揉下去,生怕把未来要做将军的男主给养成小奶狗了。
楚默察觉到苏粟的掌心离开自己的脑袋,抿了抿唇,眼底深处露出些许失落和晦暗。
接下来,苏粟又问了楚默一些问题,主要集中在太子死没死又或者士兵有没有看出他身份的问题。
她就怕太子没死,知道楚默的身份又或者士兵知道,即便是她撒娇,顾景西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奴隶和皇室闹翻。
好在楚默说太子死了和士兵们没发现他的身份,这叫苏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