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昭二十三年,正月新年。
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息布满了皇宫,来来往往的?宫女侍卫们脸上都洋溢着朝气,好似将去年所有?的?不顺遂都抹去,喜气洋洋的?迎接新的?一年。
正月十五那天,昭阳帝特意准许后宫妃嫔的?亲眷入宫探亲,一同欢度元宵佳节。
昭阳帝和薛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薛国公一家进宫时,他也陪在坤宁宫,和薛国公回忆年少时一同从?书院逃学的?经历。
说着说着,昭阳帝的?目光落在了薛琅身上。
昭阳帝面色柔和,拍了拍坐在身侧的?薛皇后的?手:“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少安今年也要及冠了。朕当年与梓潼成婚时,也将将是这?样的?年岁。”
薛琅字少安。他入朝为?官时,薛国公给他取了这?个字,不求他金榜题名功成名就,只希望他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薛皇后笑着应了一句,将薛琅叫到身前?来,仔细打量。
少年继承了薛家的?好相貌,眉如?远山青黛,目似潋滟秋水,眼尾勾起一弯弧度,比那脉脉含情的?春日桃花还叫人心醉。一身荼蘼红梅暗纹的?锦袍,长身玉立,如?玉如?琢。
但薛琅的?模样却又不显得轻浮女气,神清目明,周身气质清疏明朗,少年意气蓬勃,是聪慧稳重之相。
薛皇后知道,昭阳帝有?意给薛琅和阿树牵线。
她侧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光,笑着对薛琅说:“天色也不早了,少安去清和宫催一催昭和,让她快些过来。”
薛琅领命而去。
等他到了清和宫门时,已是巳时三刻,天光大亮。
殿外宫女告诉他,昭和公主还未醒来,只好请他到正殿等候。
薛琅不像燕朝桓,是阿树的?亲哥哥,能随意进出阿树的?寝宫。他现在在名义上也仅仅是阿树的?表哥,自是只能规规矩矩在外殿等候
薛琅也不着急去催阿树,他明白姑母的?好意,是想?借机多?给他一些机会,光明正大的?和阿树相处,好多?培养一些青梅竹马的?感情。
去年十一月,薛国公向昭阳帝透露了薛家有?求娶昭和公主的?意图后,昭阳帝曾将他叫到御书房。
他跪在殿前?,说了很多?,恳请昭阳帝给他一个机会。
但殿上一直是沉默的?。
就在薛琅感到绝望时,一阵银铃微响,眼前?出现一双粉色的?软履。
他抬起头,看到阿树站在他面前?。
小公主似乎听见了他方?才的?所有?言语,有?些不知所措。那双清澈的?双眸盈盈如?水,带着几丝直白的?懵懂和困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想?娶她。
薛琅有?几分遗憾,又有?几分庆幸。遗憾的?是阿树从?未对他心动,听到求婚也不曾有?一丝少女的?羞赧。庆幸的?是阿树也并不讨厌他,没有?直言开?口拒绝这?场婚事。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阿树拒绝,昭阳帝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他的?小公主。
阿树歪了歪头,垂眸看着他跪在面前?,伸手递过去。
薛琅却没动。
虽然往日里他常常抱着阿树翻墙去街上玩,但此时却不敢在昭阳帝面前?去握住阿树的?手。
阿树见他不起来,皱了皱眉嘟囔着:“你还要我也跪下不成?”
薛琅连忙摇头。
他抬眼去看坐在桌案后昭阳帝的?神色,见他似乎放任阿树的?举动,便试探着伸手搭在阿树长长的?衣袖上,隔着衣料借力站了起来。
“谢公主。”他低声道。
阿树轻轻咬唇,踌躇片刻说道:“我现在不想?嫁人。”
薛琅心中一沉,闭了闭眼。
但阿树后面的?话,又将他从?深潭中拉了回来:“但你要是愿意等的?话,可以试试。”
薛琅猛地抬头,也不顾殿上还有?昭阳帝在,直勾勾的?去看阿树。
阿树这?时才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藏在广袖中的?指尖微动,引得手腕上的?银铃轻响。
“我今年还小,不想?这?么?早嫁人。若你愿意等我五年,我就嫁给你。”
纵使?殿内光线氤氲,薛琅仍然清楚地看见阿树双颊上的?薄红。
仿佛火星乍现,在他的?心底燃烧成连绵的?一片,兀自燎原。
薛琅哑声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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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琅在正殿坐了还没几分钟,煮雨就来请他到内殿去。
昭和公主正在梳洗,听闻薛琅来了,就叫宫女用一扇屏风将寝宫又隔出一个外间,唤薛琅进来陪她闲聊。
薛琅也不在意这?种行为?是否有?失身份,格外怡然自得地搬了个小锦凳坐下,熟门熟路地从?桌上捡了本话本,在手上随意翻了几眼,看看小公主最近都对什么?故事感兴趣。
阿树还没睡醒,迷迷糊糊闭着眼,任由煮雨给自己梳洗打扮。顺便竖着耳朵,兴致勃勃地听薛琅和她讲最近宫外发生的?趣事。
他此时正讲到薛家大表哥和他新娶的?将门千金的?故事。
大表哥是个严谨到有?些过分古板的?人,而薛国公夫人给他娶回家的?那位千金,却是个喜欢活蹦乱跳、整日里腰间别着一条长鞭的?小辣椒。
这?俩青年男女一见面,就是天雷勾地火,谁看谁都不顺眼。
薛琅讲故事很有?天分,将大表哥板着脸浑身冒冷气的?模样模仿了惟妙惟肖。
阿树去参加婚宴那天,新娘盖着盖头,看不出容貌性格。但回想?起以前?的?宫宴,在各家千金里,她也见过大表哥家这?位嫂嫂,长相确实殊美明艳,灿烂夺目。
性格也格外叫人记忆犹新。
这?位千金在御花园游玩时,一旦没有?长辈看管,她就比珍奇园里的?猴子还要能闹腾。上蹿下跳,没人拦着她都能爬到墙上去跳舞。
一联想?到大表哥那张像是雕木头忘记添加表情的?脸,站在一位叽叽喳喳完全闲不下来的?小姑娘身边,阿树笑的?肚子都疼了。
“舅母真?会挑姻缘。”阿树幸灾乐祸地笑着,往后的?日子里可是有?人能制得住他了。
她其实也看不惯大表哥整天板脸,谁在旁边多?说两句话,他就一脸“吵死了”的?表情。尤其是要有?瞎了眼看上他外貌的?女孩子故意去搭话,他那个比刀子还冷漠的?眼神简直能将人削成碎片。
本朝民风开?放,早就不兴那套父母之言、媒妁之言的?古早言论,青年男女也能相伴相约,一同聚会游玩。
可薛大表哥真?的?算同龄人中一朵奇葩,他从?不同京中贵女交谈。作?为?燕朝桓的?伴读,他甚至还总劝燕朝桓少来清和宫,说他和昭和公主虽是同胞兄妹,但男女有?别,应当避嫌。
听听,这?都是什么?糟粕鬼话。
现在这?个老古板拿自己的?小妻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这?个画面,阿树就格外解气。
烹云和煮雨给阿树梳好头发。
二人正扶着公主起身时,阿树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裙摆,又加上来了癸水,正是腰酸腿软的?时候。
——于是腿脚一软,猝不及防的?头往前?一磕,险些磕在妆奁台上摊开?的?首饰里。
她险险地伸手扶住发鬓,嘟囔着坐回椅子上:“这?一头首饰也太重了吧。”
煮雨:“公主,这?是陛下今早送来的?一套点翠头面,是今年宫里新呈上来的?款式呢。”
“好看是好看……”
阿树侧了侧身,对着铜镜细致的?端详了片刻。
镜中美人红唇雪肤,衣着华贵,乌发云鬓。窗外阳光透过铜镜折射在她的?发间,簪钗掩映交错,颇有?种小山重叠金明灭之美。
“还是拆了吧。今天的?元宵宴只是家宴,没必要打扮的?这?么?珠光宝气。穿这?一身这?么?累,也不知道打扮起来给谁看。”
阿树想?了想?,还是决定重新梳发。
她的?癸水来的?很没有?规律,期间也是格外地腰酸腿涨肚子疼,没必要给自己找更多?的?不自在。
更何况,刚刚过去的?天昭二十二年不是什么?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