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蓝秧和裴嬷嬷站在周玉雁两侧,想开口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锦葵和芙蕖一人手捧着一个香炉,高举过头顶。
周玉雁和翟枫坐在一边,看书写字,就这?么守着她们受罚。
芙蕖眼巴巴的看着蓝秧,眼中写满了求助。蓝秧踟蹰几?分,咬咬牙准备说情。
“要劝什么的,先?去那个香炉来一并在这?里站着。”
蓝秧瞬间偃旗息鼓。
裴嬷嬷见?状,走到周玉雁身边给?她和翟枫添了一杯热茶,对着蓝秧不悦道:“不懂事的东西,本就该罚!长公主刚刚病愈,眼下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你这?丫头竟然连两位小殿下都看管不住,你且去后头领是个板子!”
蓝秧面色惨白,惊惶的望向周玉雁:“长公主……”
周玉雁无奈的看了裴嬷嬷一眼,裴嬷嬷一笑,温声道:“长公主,是老奴没有教好奴才,才让他们一个比一个大胆,小殿下好歹也唤长公主一声母亲,您做什么自然是为了她们好,只是您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什么东西,这?身子得好好养着,才能防范风寒热病,老奴这?就去让厨房张罗些小菜,长公主多少用些吧。”
裴嬷嬷也知道长公主是因为两位小殿下私自去傅府找傅修宁,闹得大家都尴尬才生的气,她都表了态不许求情,这?时候冲上去就等于自找晦气,但孩子瞧着可怜,有长公主在这?里守着,她们自然吃力,可长公主不在眼前盯着,多少放点水,让她们歇歇也无可厚非。
这?老人的法?子总是婉转又有效,裴嬷嬷能想到这?些,周玉雁未必就想不到,然而不罚不足以长记性?,罚又不好太过,顺着裴嬷嬷给?的这?个台阶下下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是个温和的法?子。
周玉雁的眼神往两个女儿那边瞟了一眼,帮翟枫收拾了一下笔墨,带着他去饭厅用饭了。
人前脚刚走没了影,两个小丫头后脚就哼哼唧唧把香炉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蓝秧连忙过来扶她们:“小祖宗诶,你们哪儿玩儿不好,怎么跑去傅府了?王府这?么大,都盛不下你们了吗?”
换在平时,她们早就跳起来叽叽喳喳的辩解了,可是今日罚了这?么久,竟只是撅着嘴揉胳膊,半句辩解都没有。
蓝秧讶然,还是按下耐心继续道:“两位小姐是了解长公主的,她既认为你们错了,若此事没有个说法?,恐怕不会就此揭过。两位小姐到底去傅府做什么了?”
芙蕖歪歪脑袋:“蓝秧姐姐,傅大人刚刚帮助羌国打了胜仗是不是?”
蓝秧:“……是。”
锦葵的眸子亮晶晶的:“他是大英雄!”
蓝秧恍然。
难不成两位小姐是知道傅大人帮羌国打赢仗的事情,所以专程去对他表示感谢?
芙蕖紧跟着道:“傅叔叔去了羌国,回来的时候带了好些那里的小食,只是一路上能放的并不多吗,好多都坏了,只剩下一些干货,我?们方才回来的时候已经让人送到厨房了,蓝姐姐我?们晚上吃这?个好不好?”
蓝秧想笑:“两位小姐和傅大人什么时候已经是这?样的交情了?”
两人冲她眨眼,神秘兮兮的样子,不再过多解释。
大致能把两位小姐去找傅修宁的原因理一个说法?出来,蓝秧去跟周玉雁解释了一遍。
“几?位小主子终究生在羌国长在羌国,得些故乡之?物?也无可厚非,长公主还是不要再生气了。”
“谁生气啦?”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孟云娴牵着儿子女儿笑着走来。
蓝秧很是意外:“昭王妃……”
孟云娴:“方才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就听?说,长公主因为两位小公主正在气头上,我?便没有让人通传自己闯进来了,玉雁姐姐不会怪我?吧。”
蓝秧心中大定,赶忙伺候着昭王妃一同入席用饭,孟云娴咋舌:“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没吃东西吗?”
蓝秧趁机话中求救:“两位小公主今日做了错事,长公主说是罚她们,自个儿却气的吃不下饭,也不晓得到底是在罚谁。”
孟云娴笑着摆摆手:“只是少吃一两顿而已,算不得什么受灾受难,我?从前没得饭吃,一日能吃两顿就很好了。”
蓝秧的笑容僵了一下,这?话根本没法?接。
周玉雁换了个坐姿,正对着孟云娴:“你又来做什么?”
孟云娴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她蹲下,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一腔控诉吼得抑扬顿挫:“当日你想要十?里送情郎,去昭王府明示暗示,差点被周哥哥赶出来,是谁在关键时刻搭救你,千里飞骑去陪你送别,骑马颠的两跨疼了三日?当时你可不是这?幅嘴脸的!”
一屋子的奴才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瞧瞧的扭头望向坐在上首的长公主。
周玉雁拧眉,朝周扫早了一眼,开口屏退左右,众人作鸟兽散,心中却已经激动不已的准备找个地方好好探讨一下长公主的情感天地。蓝秧作为一个见?怪不怪的大丫头,上前笑着请昭王妃起身,又是奉茶又是上点心,末了端了一盘小点心送到小郡主和小世?子面前:“锦葵小姐和芙蕖小姐正在后院玩,还有翟枫小公子,小郡主和小世?子要不要随奴婢过去?”
周莳和周羽已经与翟枫玩的十?分熟悉,一听?到名?字就亮了眼睛,然后齐刷刷扭头望向母亲孟云娴,孟云娴很好商量,大手一挥让他们去玩。两人顿时撒欢了往后院去,蓝秧很是“贴心”的带了些点心跟过去。
两位小姐都还没吃东西,借着小世?子和小郡主的由头送些东西过去,长公主也不会责罚哒,蓝秧如是想。
前厅只剩下周玉雁和孟云娴,孟云娴立马站起来,提着裙子喜滋滋的凑到周玉雁身边要挨着她坐下,纵然周玉雁面露嫌弃,却还是随了她。
“快跟我?讲讲,那羌王宫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外面一人一个说法?,什么说法?都有,虽说眼下好像都是为你鸣不平,可是吹得神乎其神也不好。周哥哥说凡事过犹不及,若是哪日吹捧的让人恨不能给?你盖座庙拜拜,说不定又会有新?的麻烦。”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证实一下外面的流言是不是真的?”
孟云娴诚实的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诚然,是有点好奇。不过不是全好奇这?个。”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好似还如做少女时候的那般活泼:“上回时间紧迫,我?又有点没理清楚,可回头一想,就越觉得不对劲。玉雁姐姐,你和那个傅大人……啧,与其让我?猜,你不妨跟我?说个实话。你放心,我?这?个嘴巴很紧的,不会乱说话。”
果然还是因为这?个。
周玉雁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实话就是……我?也不知道。”
孟云娴脸上的笑嘻嘻渐渐地消失。
周玉雁并没有像平日里那样盛气凌人的剜一个白眼,又或者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鄙夷意味浓重的嘲笑,她神情认真,语态困惑,好像真的陷入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恼之?中。
“孟云娴,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的?”
孟云娴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她飞快的扶住椅子扶手,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周玉雁,好像完全不能想象这?样的问?题会是从她的嘴巴里面问?出来:“你、你问?我?啊?”
周玉雁没有逃避,也没有闪烁,语气很是坦然,甚至说很诚恳,诚恳的询问?。
其实她自己也有点吃惊,为什么就问?了出来。
但转念一想,或许正因为这?个人是孟云娴,是一个让她羡慕到曾经想要破坏她的这?份安逸,让她和自己一样时时刻刻处于紧张的谋略之?中的人;又或许她和她的那个周哥哥之?间,有一份她生来至今从未真正全面体会过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