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首的天盛帝已然知道开口之人是谁,眉头微蹙,似是不悦。
延平郡王萧呈手中是一把万年不撒的折扇,潇洒自在的坐在那里,对旁人的目光视若无睹,继续道:“日前,乐女郎一首泗水歌,令本王叹服,今朝又有公主与驸马合奏天籁,本王有些好奇,若是公主与乐女郎切磋一番,不知能带来怎样的惊喜。”
萧武的心头一沉,记下了萧呈。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百樱公主和驸马真的只是纯粹的奏乐助兴,为得到珍本而深表感谢,那也没什么,可偏偏这位公主改了大缙送给她的珍本,保留了原本的精髓,加入了她百樱曲调的特色,如此一来,这新的曲调好似成了她百樱的东西。
放在这样的场合,稍稍琢磨一番,便可瞧出里头的暗潮涌动。
诚然,天盛帝之前见过琼珠的秦筝,还特地让太子转告她一句,让她有个切磋的准备,今日甚至将薛仙阁也安排好了。但他不是木讷迟钝之人。
琼珠的泗水歌的确奏的热血沸腾令人叹服,但是对他来说,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它涉及往事,引起这番共情与感叹,而今日这公主与驸马所奏曲子,是一首改过的古曲,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往事牵连,尚且令他如此动容,其□□力高低,天盛帝还真不好决断。
所以发现女君并无切磋之意,纯粹是让公主与驸马出来露一手后,天盛帝也准备顺阶而下。
谁料萧呈好死不死在这时候挑起话题。
果然,百樱公主来了兴趣:“知音同好难得一遇,本宫听闻大缙秦筝多为十三弦与十六弦,竟也有与本宫一般,擅二十五弦之人?”
这一次,不用琼珠出头了,众人的眼光,足以将百樱公主的注意力引到她的身上。
涂沁心眼神一动,主动开口:“公主有所不知,东海王府的乐女郎极擅秦筝,连陛下听过都赞不绝口,甚至还命乐女郎为一首旧曲改谱,是极欣赏喜爱的。公主造诣之高,若能遇知音,想来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韩王妃猛地瞪住母亲那头,涂家人也是防不胜防,谁都没想到这丫头敢在这样的场合开口!
陛下若是有心让东海王府的女郎出来较量,还能让百樱女君这般嘚瑟?
这百樱公主的秦筝的确弹得登峰造极,与驸马的配合□□无缝,恐怕是那东海王府的乐琼珠都难以企及。
这不是存心让大缙出丑,显得大缙无人了吗!
薛槐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悄悄问薛仙阁:“叔父……您看……”
薛仙阁没说话。
平心而论,若琼珠要与百樱公主一较高低,恐怕……还真比不过。
萧武心中邪火窜起,也记下了涂家人。
琼珠之前太出风头,现在连着东海王府都被盯上,这个时候有心人自然要推一把。
若真切磋起来,琼珠还输给了百樱公主,好面子的天盛帝必定对他们倍感失望。
萧呈和涂沁心成功的挑起了百樱公主的战斗欲,她莞尔一笑,望向琼珠:“这位女郎既然也擅秦筝,今日又是两国共赴盛宴的好时候,不知女郎可有兴致出来切磋一番,也算是为今日的盛宴增添一番兴致。”
琼珠今日乖得很,一句话都没多说。
此刻众人都盯着她,她悄悄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父母和兄嫂,眼神意思直白明了:我没有惹祸啊,是他们先动手的。
怜氏率先收回目光,一改宴中端庄的坐姿,身子微微后靠,换了原本的跪坐姿态,一条腿盘着内收,一条腿屈起,一条手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前方那位百樱公主。
那一瞬间,不远处的安王妃似被雷劈到一般,直勾勾的看着变换了坐姿和神情的怜氏,脸色微微发白。
只听怜氏问:“不知公主乐龄几何?”
这个问题显然让敏敏公主倍感骄傲,她端着姿态,优雅道:“本宫自会走便学琴,如今已有十五个年头。”
“学的秦筝?”怜氏又问。
“是。”
怜氏挑着嘴角笑了一下:“那就不必切磋了,小女学秦筝,学一日断一日,不讲究得很,也不晓得加起来有没有一两个寒暑,又岂能与公主十五个寒暑相提并论?她必输无疑。”
此言一出,众人诧然——
人家公主是勤勤恳恳学了十五年,大概两三岁就开始学了,您倒好,加起来还不到一个寒暑?骗谁呢?
这看似谦虚自贬的语气下,根本是满满的维护和挑衅——我家学着玩的也不比你差多少,别闹了。
这东海王妃,很是护短呐。
一旁,琼珠小声嘀咕:“人家明明有认真学……两年的……”
怜氏给了她一个冷眼,琼珠立马闭嘴。
座上天盛帝一听,感觉顿时不一样了。
琼珠只学了那么短一点时间?就有那样的造诣?这话听着不太真实啊。
就在百樱公主听出怜氏话中的奚落,正欲发作时,座中站起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
琼珠客客气气的对着敏敏公主一笑,迎着众人的目光柔声道:“公主见谅,小女自学秦筝时日尚短,不敢与公主媲美。”
“方才公主与驸马一曲,犹如天籁,小女也深感百樱在乐音上的造诣。秦筝就算了,不过小女两岁起习胡琵琶,若公主不嫌,小女愿以一首琵琶曲赠与公主驸马,也算为今日宴席助兴。”
座中,安王妃险些没坐稳,一只手撑着面前的矮桌,不可置信的看着琼珠。
她自小习得……是胡琵琶?
其实,又何止是安王妃,但凡见过琼珠奏秦筝的人都有点懵。
她那样子,竟是自小习胡琵琶的?
而且……这个情景,好像在哪里看过……
有幸目睹过薛家与安王府斗琴场景的人不动声色的望向薛家父子……
临阵换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