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接风宴上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洛阳城,当琼珠与去年出现在安王府上引起议论的那位女郎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洛阳百姓对东海郡的说法一时间变得复杂起来。
东海郡濒临大缙边海,一直以来都抵御着外敌,论理来说是值得人尊敬的。可是身为王府的嫡女,竟隐姓埋名这样乱跑,委实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做法。同时,关于东海郡民风混乱的消息在民间传开,许多人都觉得,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因为东海王本就是个贱籍。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能打洞。
有那样的父亲,身为女儿行为轻放也就不奇怪了。
这等流言传的汹涌,俨然已经盖过了琴艺带来的赞美。
但这些,琼珠根本没有机会听到。
她正在太乐署专心写谱子。
前有天盛帝授意,后有太子亲自领琼珠到太乐署,所有官令都不敢小看这位女郎,专心配合。
琼珠诚恳的向太子道了谢,太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说:“其实,即便你不承认,孤也未必会在宴上将你认出来。”又有点感慨:“孤原本还以为,能拿着这个吓一吓你,结果反倒是被贵府上下吓了一跳。东海王,远比孤想象的要耿直,你,也远没有孤想的那么聪明。”
琼珠温婉一笑:“人的聪明有限,在此事上废了神,必定消减彼事上的精力。比起绞尽脑汁为犯过的错圆谎,琼珠更愿意将精力放在精修曲谱上。所幸如今求仁得仁,琼珠的确该谢谢陛下与殿下的宽容和大度。”
太子心头一动,放柔了声音:“你真的这么喜欢这个?孤知道你擅秦筝,孤敢说整个皇宫,不,整个洛阳都没有比你更出彩的,是自小就学吗?还会别的吗?”
“殿下。”一个直挺挺的声音突兀的横了进来。
萧武领着十数个太乐署乐师走了过来,一副“不好意思我不是想打扰你们”的表情,示意身后的人已经在等着琼珠女郎了。
太子被打断,小小的尴尬里带着点遗憾。不过他的确日理万机,很是忙碌,并没有大把的时间和女儿家闲聊。
太子的眼神从萧武身上略过,落在那些太乐署的官员乐师身上,严令他们不许轻慢女郎,若献寿曲有半点差池,必定先拿他们问罪。众人惶恐应下,太子这才离去。
琼珠看了萧武一眼,轻轻点头致意,转身就要进去做事。
“琼珠。”萧武身形欲动,刚一前倾又急急刹住,迎上琼珠的回眸,意外的有点口吃:“王、王妃王爷初到洛阳,该好好招、招待,你……母亲、母亲也很挂念你……我……”
“父亲和母亲已经知道我在洛阳的事情,也知道那段时间全靠王府照顾,稍后会亲自登门道谢。”
萧武意外:“王爷和王妃要登门道谢?去、去安王府?”
琼珠点头。
“你、你们都去?”
她再点头。
萧武下意识的后退几步:“那、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写谱子,一定要认真,不许偷懒,尽早做完!”
这语气,好像唯恐她贪玩误工,被扣在宫里不能去安王府似的。
看着少年郎大步离开的背影,琼珠眼里的光彩微微收敛,小声嘀咕:“都当了差,定了亲,怎么还是这副模样啊……”
……
萧武压抑着狂喜的心情,没急着出宫,他一路找到萧恒,激动地抓着萧恒的双肩一阵猛摇:“哥!东海王和王妃要带着琼珠他们去咱们府上,赶紧让父亲和母亲准备一番!你手头没有什么事了吧?若是有赶紧处理完!王爷王妃亲自登门,绝不可怠慢!”说着,又懊恼的一拍脑袋:“不对,我怎么还操心你啊……我好像比你事情更多!”
萧武一声哀叹,决定在东海王登门之前先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完。
哥能不能回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他得在场!
萧武刚一转身,立马僵直在原地。
太子双手负在身后,从容的看着几步之外的萧武,平和道:“不用在意,就当孤不存在。”
萧武:……
太子撇嘴一笑,慢慢走到萧恒身边:“东海王要去安王府的事情,孤已经从父皇那里听闻,毕竟安王府照顾琼珠多时,登门道谢也是应该的。有些人呢,心中欢喜,孤明白,心急敢吃热豆腐,孤也理解,不过……”
太子回头瞥了一眼背影僵硬的萧武:“太霸道护食,未免就不讲道理了。孤才刚说了两句,便被赶走……”他收回目光,伸手拍拍萧恒的肩膀:“你都定亲了,便离人家小姑娘远些,免得生了误会,亲兄弟为这个打起来,孤可不知道帮谁。”
萧恒没绷住,低声笑起来,太子打趣够了,也跟着笑。
“殿下怕是误会了,阿武不是这样的人,想当初琼珠女郎刚到安王府的时候,阿武没少给她脸色瞧,兴许是因为心中愧疚,不是那么回事儿,被误会了就不好了。”萧恒压下上扬的唇角,适时补刀。
萧武见鬼似的回头看了兄长一眼,萧恒坦然迎上:“我哪里说错了?”
太子诧然:“还有这等事?那的确是孤误会了。本来嘛,虽说东海王否了求赐婚的意思,只是为了给小女儿请罪而来,可是这话一早放了出来,孤见父皇对琼珠又是真心喜爱,指不定赐婚一事还得被拿出来研究。既然如此,那孤……”
“萧武冲撞殿下,罪该万死,这就滚回家中闭门思过,萧武告退!”
春心萌动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终究是在两个过来人的打趣间偃旗息鼓,落荒而逃,跑的老远,还能听到身后两人的笑声。
东海王府入都的第二日,萧武少有的在忙到深更半夜之后直接杀回安王府,嗷嗷喊饿要吃的。安王夫妇都已经睡下,直接被惊动起来,夫妻二人披着衣裳,诧异的盯着正蹲在大厨房狼吞虎咽的小儿子,萧武一回头,忽然觉得自己毕生的丑态,都在今日全部交代了。
安王妃对他这样子倍感无奈,让厨子正经给他弄一桌子吃的,萧武抬手拒绝,最后只要了一晚热乎的面,当着父母的面呼啦啦吃完,心满意足的放下碗:“儿子连着赶回来,是有话想跟母亲说。”
安王看了他一眼,甩着袖子起身离开。
萧武愣了一下,心道这事情也不是父亲不能知道的,他走什么呀。
就听安王妃道:“你是想说怜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