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昏睡期间,萧武都是让她留在自己院子的。
李嬷嬷院子里那些婢子他已经打点过,只告诉母亲那头李嬷嬷在休养,不便见人。
其实他没把握能瞒住母亲,但没想到,母亲听闻李嬷嬷已经安置好,就真的没有再注意这头,仿佛是被其他的事情牵绊住了,无暇顾及这边。
总之,李嬷嬷就一直在他这里睡着。
萧武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着琼珠跪在床上,在李嬷嬷身上找什么,说:“我这里派人伺候了,有婢子给李嬷嬷擦身,不脏的。”
琼珠没理他。
萧武便知道她不是在检查李嬷嬷身上脏不脏,更好奇了:“你找什么呢?”
琼珠很快找到了自己要的痕迹,她愣了一瞬,然后慢慢站起来。
萧武见她神色有异,有些担心:“怎么了?”
好半天,琼珠才闷闷道:“温红深手里诊治过的,哪怕是快死的人也能挣回一口气,这样一睡不起的,我只见过一种。”
萧武顺着她的话问:“哪一种?”
琼珠低声道:“他主动施针,让对方昏睡。”
萧武立刻明白她在找什么,他习武,自然对穴道有所了解,立马学着琼珠去查看几处关键的大穴,针灸之后,有些地方会很快闭合,但是会留下淡淡的淤青,李嬷嬷果然有这些痕迹。
他一拍脑袋:“我竟毫无察觉!”然后又意识到什么,悄悄望向琼珠。
琼珠早已联系了萧武刚才所说,在心中拼凑了个大概。注意到萧武的眼神,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方才说的,我应当是可以在李嬷嬷这里求证到。若李嬷嬷真的是从前顾府的老奴,而我母亲又是……又是那个人,温红深和秦五娘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尤其是温红深,听闻他家中世代行医,原本就是洛阳人。他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安王妃是什么人,又与我有什么关系,还知道李嬷嬷是王妃专程派到我身边伺候的,那让她一睡不起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萧武一听到琼珠这么说,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因为手札里曾清清楚楚的记载过,当年顾氏一族落寞,与安王府,甚至是母亲有很大的关系。就连母亲也亲口承认,是她将尊贵的顾七娘拉入泥沼,是她害了顾七娘。
萧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原本以为,倾慕心悦之人却是世仇这种戏码,只有在戏文里面才会有的,怎么偏偏让他遇上了!?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对一个姑娘动心,且是绝不轻易相让,全心全意掏出一颗真心来对待的姑娘。
这种感觉与对着红棉时全然不同。对着红棉时,他少不得有些寄托的意思在里面,对红棉也会倾诉一些苦闷,但是琼珠不同,他只要看到她,苦闷便能全部消失。哪里需要倾诉发泄,她一笑,整个天都更亮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
“萧武。你怎么了?”琼珠思考了个大概,一转头就瞧见身边的男人愁眉苦脸,天都要塌下来了似的。
萧武的心,实实在在的揪疼起来,他甚至下意识的继承了母亲对她的愧疚,有点不敢直视琼珠的目光。
“没事……”
琼珠已经做出决定:“你陪我去找五娘和温红深,我要问清楚。”
她是个行动力满满的姑娘,决定了就要去做,可她刚迈出一步,萧武便用身子挡住她的去处,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试图稳住她:“琼珠——”
琼珠被拦住,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萧武咬着牙压下心头的难受,艰难开口:“我……我只是觉得,若真的是他们将李嬷嬷放倒,兴许是觉得你不该知道这些事情……或者说不好插手。”
“萧武,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有点晚了。”琼珠好笑的看着他:“明明是你来跟我说了一大通,还允许我求证,现在我不就是要去求证吗?你怎么反而畏畏缩缩起来了?”
萧武认真的看着她,暗暗鼓足劲:“琼珠,算我求你,若是你知道了什么,觉得安王府,母亲都特别让你生气,你便将气撒在我身上,打也好骂也好,我绝不还手,心甘情愿!”
萧武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没用,这样无力又无奈。
他一直自大的去挖掘母亲的过去,总觉得凭自己的能力,一定能帮助母亲排忧解难,可是当事情真的摊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尤其是还与琼珠有关。
“我不愿你心里憋着什么,你尽可发泄出来,但……但也不想咱们就此交恶,若要补偿便由我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萧武的神情太过认真,琼珠愣了一下,脑子里却是想到秦五娘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若那过往的恩怨真的与你扯上关系,你得记得此刻的心情。】
那时的心情?
她记得,一直都记得。
不要被任何事情绊住自己的脚步。人只活这一辈子,若活的没有名堂,没有说法,便是白活。
她自出生起到现在,心里只认定一件事,除此之外,其他都不值得她纠结与费神。
眼下的事情,她并非无动于衷。事实上,她震惊也意外,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她不曾亲眼所见的过去浮尸淌血,可她仍是不能为这些事情困得走不动路。
“好啊。”她眼眸抬起时,似淬了星子,亮晶晶的,“你萧二郎君红口白牙许诺,可不许反悔。我有什么情绪,都能落在你身上,找你出气。”
萧武好半天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