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不能直接挑破,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了,可偏偏有人不愿意装糊涂,一定要把话挑明了说,话题说着说着,就从琴说到了比试,又收到了薛氏叔侄与安王府的恩怨。
原来,当日薛家叔侄与安王府比试之后,薛槐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曾多方周旋,希望能与安王府何解,甚至曾表示,若安王府一定要追究,且追究他一个人便是,叔父年事已高,经不得什么大的惩罚,只要平息了安王府的怒气,将此事彻底揭过,他挨打挨骂,严惩重罚都可以接受!
薛槐多年来在洛阳城的名声很不错,虽然大家对薛仙阁这个人不予肯定,但是对薛槐是没话说的,如今薛槐就是一个有情有义,不忘本的孝顺孩子,他并不避讳自己与叔父犯下的大错,甚至愿意受罚,只是希望叔父能少受点罪。
薛槐说到这里的时候,琼珠发现薛仙阁眉头紧拧,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
薛仙阁果然冷哼起来:“谁让你去折腾这些了?”
薛槐一副恨不得在薛仙阁面前以死谢罪地羞愧。很显然,他也不知道叔父竟会有那样神来一笔,这些事情都是薛仙阁让他去太乐署走动之前的事情,他听说安王府那位女郎比试完之后就生病了,唯恐安王府借此发难,这才自己私下走动的。
结果这事情在今日被提起了。
薛仙阁眯起眼睛,悠悠道:“可知是谁提到这一茬的?”
薛槐说:“是……韩王殿下。”
韩王。
琼珠心里一咯噔,她知道韩王府和安王府一直不对付,几次见面,几次发难。
薛仙阁不动声色的扫了琼珠一眼,又道:“怎么说的?”
薛槐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如实说了——
韩王殿下挑起此事,便开始拿孝道当说法,他认定薛槐此举乃是大孝。
薛仙阁不修边幅,薛三郎是薛仙阁一手教出来的,这么多年从无半点放浪之姿,当属君子如玉,可见薛三郎半点都没有被其叔父的做派影响,有此意志者,实属难得。
之前种种对安王府的冲撞,基本上都是薛仙阁这个叔父强行加注在薛槐身上的,薛槐只是奉叔父之命行事,并非他本意,安王府真正要算账,也该和薛仙阁算账,逮着薛槐一个孩子针对,实在不像话。
最重要的是,虽然薛仙阁修补残谱有功,但他冲撞的是今上的亲胞弟,这样都能抵罪,未免太可笑了。所以天盛帝之所以乐见两家华干戈未玉帛,欣赏薛仙阁的才华只是其一,真正令天盛帝动容的,是薛槐对多年教导他的叔父的孝心。
大缙重孝,也以此衡量君子德行,所以今日,安王府彻彻底底接受薛府赔罪,之前的冲撞污蔑通通当做过去了,不再另行责罚,此事也就罢了,但凡安王府还要留点什么刑罚,便是藐视天盛帝对薛槐孝义的赞许,是藐视天威。
琼珠听得一阵皱眉。
薛仙阁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笑了一下:“嗬,今日薛府宴请的宾客还真白来,这便是挟天威逼着安王府咽下之前种种不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彻底平息啊。丫头,心里该不会不痛快吧,又没将我们叔侄怎么样。”
琼珠差点梗死。
说实话,刚才她差点被薛仙阁的宝藏给收买了。
加上薛仙阁又格外慈祥和蔼,她几乎都要忘了他们之间的过节。可是薛槐此刻一说,她又有点接受不了了。
“薛叔父,虽然你今日邀我入阁楼,让我大开眼界……”
一旁的薛槐猛地瞪大眼睛盯着琼珠,将她吓了一跳。
她刚说什么了吗?
薛仙阁冷了薛槐一眼,薛槐自知失态,又飞快低下头去。
琼珠收拢心神,继续道:“但是之前你空口污蔑王妃是事实,你毁王妃清誉,颠倒黑白,在春喜宴上大放厥词,你的确做错了。若当日我没有站出来,王妃又不辩解,整个安王府可能都因为叔父一番言辞蒙上阴霾。这之后上门挑衅,更是不将安王府放在眼中,琼珠不知叔父何以这般,但您失礼于安王府是事实,如今你们是诚心道歉也就罢了,偏偏要放出这样的说法,难免让人觉得,安王府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她有点低落:“真正的化干戈为玉帛不好吗?一定要多添说法膈应旁人,缕生罅隙。”
薛仙阁笑了起来。
这一笑又吓到薛槐了。
他看琼珠的眼神都变了!
薛仙阁笑了一阵,叹息摇头:“丫头,我问你。你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的为安王府抱不平,还是觉得若两府不能真正讲和,你定是站在安王府那头的,往后想来这宝阁,都不好意思了啊?”
琼珠的脸轰的一热。
这个薛仙阁,可真是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