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种不给出明确指向的条件,最终对应的就会是狮子大开口,最容易被设陷阱,是个清醒的人都不会答应。
但是薛仙阁……他可能从来就没清醒过。
面对琼珠这般言语,他想都不想就点头:“就依你的意思。”
薛槐目露惊讶:“叔父,你……”
薛仙阁弯唇一笑,眼里半点临阵对局时的防备都没有,“当日我们与安王府定下这场比试时就已经说过,若是败局,任由王府将当日的事情与今日的事情一并算账,左右也不会更坏了,有什么好怕的。”
薛槐因为薛仙阁的这番话,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长这么大,他并非没有与人较量过,但是面前这位女郎行为举止异于常人,且方才那七弦曲,应当也是眼前的这位女郎教授那位昏倒的女郎的。
薛槐甚至觉得,她方才说——她为他奏一曲,他便主动认输,并不是什么耍滑的策略。
她可能真的有这个本事。
……
双方忽然加了码,这就让第二局的胜负更让人期待了!
若是安王府再赢一局,便是定局。若安王府输了,那就是第三局分胜负。
太子这一次没有翻诗集,他思忖片刻,唤来笔墨,在上头写下一个字。
平。
万般风波恶,终有平寂时,方得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今日的风波,也该早早平定。
第二题亮出后,薛槐在沉思片刻后与薛仙阁低声交谈几句,在薛仙阁点头之后,薛槐让仆从取来了他的七弦琴。
这是又要换回七弦琴了?
太子看着琼珠:“琼珠,你带的小姑娘昏过去了,这一局你要如何?”
琼珠盯着薛槐和他的琴,倏地一笑:“金与金击,木与木比有什么意思,既然薛家三郎将秦筝换回七弦,那我们就将七弦换成秦筝吧。”
换……秦筝?
她也要换秦筝?
不对!
安王妃失声道:“她……奏秦筝?”
几乎是琼珠话音刚落,已经有两个王府仆从抱着一只巨大的木盒子破开人群走了过来,两人后面,还跟着去而复返的萧武。
萧武换了一身深色的衣裳,视线一直紧盯着琴台上的琼珠,唇线紧抿,神色复杂。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突然出现的大琴盒子上,所以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萧武。
巨大的木盒子被打开,仆从合力将秦筝抱了出来,并没有放在琴桌上,而是按照琼珠的吩咐,在地上支了一个半截小腿高的夹子,那蒙着布的秦筝一头搁在架子上,一头斜放落地。
琼珠背着手,脑袋一歪望向薛三郎:“早就听闻洛阳城中薛家三郎七弦琴艺超凡脱俗,上一局三郎让了我们,这一局,就让琼珠来抛砖引玉,如何?”
按理来说,若两人比试,后面出场的人多数时候都比前面出场的要更占便宜,可谋定后动,不似先出场的,一曲奏罢,好坏都是定局了。
他身为男子,又是临阵换琴,所以第一局先出场本没有什么。
可谁想到,他的秦筝竟然败给了七弦琴的一首快曲,这曲子甚至还不是眼前这人亲自奏出。也就是说,他用一局的代价,连真正对手的实力都没有摸清楚。
而后她直言加码,甚至主动请先,一桩桩一件件,非但没有让薛槐有后出场的安慰,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现在一个姑娘家都大大方方的要先上了,他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反而显得矫揉造作。
薛槐定神,伸手:“女郎请。”
琼珠颔首一笑,正要盘膝坐下,薛仙阁突然说:“你为何学秦筝?”
琼珠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薛仙阁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而是因为他此刻的语气和神态,像极了当日在春喜宴上这样质问王妃的她。
那日,她也是用这种意外又疑惑的语气问王妃,为什么贞娘选了七弦琴。
王妃的回答是什么?
——琴者,禁也。禁人邪恶,归于正道。它是君子之琴,是人人向往的高洁。
琼珠慢慢笑起来,她没理薛仙阁,而是眼皮一抬,隔着一段距离望向座上的安王妃,淡淡的说:“素问七弦为君子之琴,人皆向往,禁人邪恶,归于正道。许是琼珠生来卑微,不曾听过这般金玉良言,只记得母亲曾说过的一句话,至今不敢忘——”她低头,伸手抓住盖在秦筝上的锦布,猛地掀开!
锦布被甩出,似一个柔弱的少女于风中翩跹,落地;锦布之后,露出少女蒙面的脸,和一双染了杀气的眼,面纱之后朱唇轻启,一字一顿:“古时,筝为兵器,竖起便可挥打敌人,闲时便在上头绑上丝线,拨弦而歌。所以又叫——筝横为乐,立地成兵。”
筝横为乐,立地成兵。
简简单单八个字,将萧武心头猛地一震,再看琴台上的女人时,只觉得万般陌生,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褪了随和的模样,不再嘻嘻哈哈,更不是那副对什么事情都可以退让无所谓的模样,果然又是一个样子了。春喜宴上,眼见她被众人小瞧时仍和和气气的样子,萧武曾经疑惑过,对她来说,待人接物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或者说,到底什么才能挑动她心底最真切的情绪?
这些疑问到了今日,到了此刻,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那是——”
离得最近的薛三郎和薛仙阁是最先看到的。
琼珠让人搬出来的,是一张……依次数过去,是一张二十五根弦的筝!
“怎么会……”薛槐略显慌乱,后又飞快质疑:“这根本不不是筝,这是瑟!只有瑟才有二十五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