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琼珠几乎能听到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方才那眼神,可真吓人啊。
等等。
琼珠心中生出疑问三连——
她们不是朋友吗?
自己为何忽然这么怕她了?
之前那些友好果然都是她装出来的吗?
……
第二日一早,琼珠一如既往的在卯时醒来。
睁眼时下意识去摸索床头的铃绳,摸了个空时才猛然惊觉自己如今不在家中,而是在千里之外的安王府做客。
撑着身子坐起,她伸手搓了搓脸,碰到鼻子时心头一颤,鞋子都顾不上穿就下床满屋子转悠找梳妆镜。
药膏确有奇效,拱鼻子时虽然还能感觉到轻微的肿,但已没有了昨日那样骇人的异红和痒,稍微上点脂粉甚至能完全遮掩。
不过如今正是洛阳城漫天飞絮的时节,她沉思片刻,神情肃穆的下决心——影响仪容事小,被这漫天飞絮折腾的一命呜呼事大,面纱绝不可离脸!
泛音院没有下人,陷落在一片静谧之中。
症状好转,心情也跟着好转。
琼珠转身去翻安王妃为她准备的衣裳。
这是昨日准备沐浴时郑嬷嬷说的,她随身带的衣裳都太普通了,既然来了王府,也该穿的像样些,衣柜里面都备齐了,随意挑选就是。
琼珠一头扎进衣柜,先是翻出一身柳绿的襦裙,漂亮的眼珠子盯着那柳绿色半晌,觉得鼻子又痒起来,立马气呼呼的塞回去重新找,又翻出一套碧白的。
可真选好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一路上,她带的都是款式最简单的衣裙,稍微复杂些的都要五娘溜进来搭把手。
而安王妃送来的,是洛阳贵女间最时兴的款式,也是最纷繁复杂的款式,没人搭把手还真穿不好。
高腰的襦裙,料子轻薄层层叠叠,衣带又多又长,她对着镜子,够着脖子,前看后看,两只手拽了这头松了那头,不是层层交领乱作一团就是裙子又双叒叕滑落了,好不容易把裙子缠好,她前后对照转来转去,活像一只追着自己尾巴咬的猫。
将一身复杂的衣裳穿好,已经出了一身薄薄的汗,琼珠蹲在大铜镜前陷入沉思。
她自小身子敏感,脖子,腋下,膝盖这些地方尤其碰不得,一碰就是炸了毛的猫。
身边伺候穿衣洗漱的女婢都要嬷嬷们训练很久才能对她下手。
碍于此行的目的,她一个也没带。
来的路上好歹有五娘会暗中照顾她。
今时今日……
总之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安王妃虽然没有给她的院子配置奴婢,但该送的东西一样不少,穿好衣裙没多久,郑嬷嬷来送热水了。
琼珠紧张的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裙,确定穿戴整齐,衣裳都扎紧了,裙子绝不会没出息的滑下来,这才大大方方去开门。
郑嬷嬷进来时神色自若,放下水无意间看了一眼琼珠,整个人都愣了。
她又想起了那些听闻——这位琼珠女郎是宣城郡人士,寒门出身,在家中地位低不得宠,好在她生了一颗奋进向上的心,惹人怜爱,与王妃谈得来,这才来王府做客。
所以郑嬷嬷深切以为,这小姑娘定是从没有穿过好衣裳,也没有过过上等人的日子,才不知道洛阳的贵人,无分闺阁千金还是高门贵妇,穿衣时腰间的束带就得长长垂下,飘飘如仙才是时兴的样式。
有些甚至会在垂下的长带中间挽出同心结或是别的花样,更显特别。
恐怕只有厨子穿围裙时,才会将系带一圈圈的往腰上缠。
可怜的小姑娘哟,是将好裙子当围裙穿了吧。
在家里时一定很苦,时常干活。
她既然来送了这趟水,还瞧见了琼珠如此穿戴,能让她这样走出去,为奴生涯大概也该到此为止了。
郑嬷嬷陷入沉思,要怎么让对方在不会尴尬的同时意识到自己把好好地衣裳穿的很土气?
“女郎……”郑嬷嬷小心翼翼的开口,眼睛紧盯着琼珠的衣裳。
琼珠正要洗漱,抬头瞧见郑嬷嬷直勾勾盯着自己,僵住了。
穿衣裳,她真的尽力了。
她绷着身子站好:“嬷嬷有何指教?”
郑嬷嬷笑:“姑娘今日的衣裳清新亮眼,选的真好。”
琼珠忍不住滋生出几分小雀跃,带着这份小雀跃不自觉的就演了起来:“是王妃眼光好。我从没有穿过这样好看的裙子呢!”
郑嬷嬷隐晦的:“不过……”
小雀跃“噗呲”一声,裂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份紧张。
难道哪里穿错了?
郑嬷嬷自动将琼珠的情绪理解成了尴尬,和声和气道:“女郎莫要紧张,这衣裳本就有多种穿法,洛阳城里变着方儿给衣裳捯花样的不在少数,女郎这样穿本也没什么,不过若是稍作修改,能更衬洛阳时兴的样子。老奴平日里也服侍王妃穿衣,若女郎信任老奴,可由老奴为女郎整饬一番。”
琼珠的眸子亮了一下,言语间隐隐有些期待:“嬷嬷是说,您平日里也为王妃穿衣?”
那便是深谙王妃的穿衣喜好?
要得一人好感,总得先博一个顺眼。
“正是……”
她再无犹豫,乖巧立在那里:“嬷嬷得王妃喜爱信任,琼珠能得嬷嬷指点,求之不得。”
郑嬷嬷回味了一下这句话,这不像是冲着她的水平来的,更像是冲着王妃的喜好去的。
罢了,管她呢,只要她不这副模样走出去就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姑娘好像格外在意的王妃的看法啊。
这二位,一个巴巴的关心,一个迫切的迎合。
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