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扶摇的住处只能用“一片废墟”来形容。
原本?伫立在这里的房院已经消失不见,房梁根根砸下来,没有完整的木块,与砖瓦石头搅碎在一起,与粗糙的沙子混合,小半面山峰被整整齐齐削下来,有几棵树木被砍去上半截,只剩下半根树桩子迎风发抖,凑近了,能?受到凌厉纵横的剑气,再?无别物。
应三两?目瞪口?呆,心疼抚摸问尘剑剑身?上的细微裂痕,颇有些?同?身?受:“……毁成这样,拂衣得赔多少灵石啊?”
当初他跟拂衣在神?造化宗切磋,都不敢找有人居住的山峰,唯恐伤着人或伤着人住所,他们俩的身?家加起来都赔不起。
贺长越摆摆手?,表示都是?小钱,财大气粗说道:“不用赔,现在扶摇师姐和拂衣师姐都住我那里,等一年之约后,扶摇师姐接受掌门令,直接搬掌门金殿去,这里会变成什么地方??回变成伟大的剑宗掌门故居,日后我在山上山下支个摊子,谁想上来参观,先交钱。”
应三两?被贺长越灵活的小脑袋瓜惊呆了:“道友真是?……赚钱鬼才。”
贺长越自谦:“好?说好?说,都是?不破师弟教得好?,对吧小师弟?”
陆衍斜他一眼,不置可否,问道:“你倒是?肯定一年之约赢的是?你扶摇师姐?”
贺长越“嗐”了一声,眼睛发亮,馊主意一个接一个:“输人不输阵,等扶摇师姐和段同?风那厮对战时,我花灵石叫上千八百的弟子那扩音的法器给?扶摇师姐加油,扰乱段同?风出剑,既能给?扶摇师姐鼓劲,也能给?段同?风压力,不破师弟,你觉得怎么样?”
陆衍真诚回答:“我觉得你这么多年待在剑宗屈才了。”
剑修对决跟五?没什么太大关系,远的不看,他家一问师叔,眼睛看不见照样能跑能跳能打,可见就算贺长越真搞了这一出,段同?风把耳朵一封什么事也没有。
贺长越没听出言外之意,只听出不破师弟对他的肯定,美?滋滋说道:“哎,我也这么觉得!”
应三两?第一次见比自己还虎的:“……”
贺兄弟,小祖宗真不是?在夸你。
陆衍牵着阿凉的手?,几人一起走向废墟。
也就是?拂衣与段同?风对战的主战场。
越向前走,连空气好?像都开始变得锋利,应三两?一身?血衣没来得及换,黏黏糊糊一身?血腥味,忽然间,他动动鼻子,闻到血腥味越来越重,生出裂痕的问尘剑?受到熟悉的气息,在应三两?怀中轻微震颤起来。
应三两?在刚刚与段同?风的比试中虽然败了,但自创剑法趋于完美?,与问尘剑之间的联系更?加密切,拂衣和段同?风的剑他都领教过,因此对废墟中残留的两?种剑意认识更?加深刻,他蹙眉道:“拂衣……好?像很久没被逼到这个份上了。”
拂衣的剑锋利、强悍、一往无前,因她生活在神?造化宗,师兄弟和师父师叔们?情都很好?,不需要争夺资源,唯一的烦恼是?穷,故剑意中多了一分洒脱和不羁。
而在废墟之中,属于朝暮剑的剑气传来,其中夹杂了纯粹的庚金气息,更?多是?决绝狠厉和……不留余地。
应三两?知道,陆衍曾经给?拂衣做了一个极致元素空间,里面是?纯粹暴戾的庚金元素。
动用到极致元素空间,拂衣当时是?真的动了杀心,想把段同?风击杀此处。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贺长越说道:“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拂衣师姐的‘朝起暮沉’有星光结界,外人看不见里面的景象。最后是?几位长老被惊动,‘朝起暮沉’解除后,拂衣师姐和段同?风远远分立两?边,并没有再?动手?,除被笼罩在内的扶摇师姐外,谁都不知道他们二人的战况如何。”
听到耳边的回答,应三两?才发觉自己把心里所想的问题问出来了,他也不尴尬,顺着问道:“你扶摇师姐没跟你多说几句?”
“扶摇师姐只告诉我,当日拂衣扔给?她一瓶回春丹,段同?风被拂衣师姐重伤几次,但……”贺长越迟疑说道,他是?亲传弟子不假,可基本?不管剑宗事务,“我师父告诉我,扶摇师姐在几位长老面前咬死了是?切磋,并无他事,往大了说,关系到剑宗和神?造化宗两?门之间的关系,就不了了之。”
陆衍听到身?后贺长越的话语,不由得抬起手?臂,他的剑术是?拂衣手?把手?教出来的,应三两?能?受到的剑意,他一样能?受到。
剑宗门外对天堑粗粗一瞥,导致陆衍对剑意多了几分认知,废墟中两?种差别极大的剑气明明有分庭抗礼之势,另一股剑气却多了一丝凌空俯视之?。
陆衍再?次向前走了两?步,深入对决的中心地带,经脉中的灵力翻腾,周围灵气呈倒旋状从每一个毛孔进入到陆衍的身?体,丹田中小小的元婴翻了个身?,盘腿坐立起来伸伸懒腰,竟凭空长大一圈。
应三两?和贺长越发觉灵气流向不对,贺长越境界低很难发现什么,应三两?明白陆衍此刻的情况,他瞳孔紧缩:“祖宗!”
“嚓啦。”
陆衍咬紧牙关,唰地睁开双眼,汹涌进入身?体的灵气立刻停止,形成的旋涡当即消散,陆衍不动声色,暂时将庞大的灵气压缩在经脉之中,待空闲时间再?消化。
他突破了。
在魔界用了一年血月日稳定的元婴初期,在回到中洲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突破到元婴中期。
应三两?也是?元婴中期,可他已经有几百岁。
陆衍只有十八岁。
牵着阿凉的右手?被猛然握紧,陆衍沉下呼吸,低头与阿凉对视。
阿凉软软的头发遮住半边眼睛,眉心处有金光隐隐亮起,描绘出复杂的线条纹路,他与人族没有丝毫分别的眼睛染上一点暗红,阿凉走到陆衍另一边,双手?捧起陆衍的左手?。
陆衍恍然,他的左手?手?背处,不知何时被周围纵横的剑气划开一道口?子,伤口?不大,只渗出一点点血滴,在白皙的手?背上看着有些碍眼。若不是?阿凉,陆衍都没?受到疼。
——以元婴修士的自愈能力,再?多拖一会儿,伤口?就该自己愈合看不见了。
然后,阿凉低下头,冰凉的嘴唇盖在陆衍手?背的伤口?上。
冰凉得吓人。
陆衍立刻抽回手?,伤口?渗出的血液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泛白的痕迹。
阿凉似是?不解,不死心地想再?去够陆衍的手?,被陆衍一再?躲开,阿凉舔舔唇,撅起嘴巴,眉毛委屈地凑到一起。
陆衍右手?拿出不妄笔,天竹一端准确落在阿凉眉心,若隐若现的封印阵法渐渐没入到眉心之中,再?看不到一丝痕迹,阿凉眼眸深处的暗红也逐渐隐去,小孩迷茫地眨眨眼,惊讶道:“不破哥哥,你怎么受伤了?”
应三两?三步两?步强势插进陆衍和阿凉中间,敏锐的隔开两?个人,夸张做作?地捧起陆衍的手?,大声说道:“祖宗,是?我护卫不当,居然让你受伤!”
随后用自己发酵半天的一身?血腥味熏得阿凉直捂鼻子噔噔噔后退好?几步,应三两?传音成线:“祖宗,你怎么样?”
陆衍摇摇头:“没事。”
此刻晋升有晋升的好?处,阿凉刚刚眉心中的封印不稳,陆衍刚刚好?突破元婴中期,能够给?封印再?加固一层。
“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陆衍勾勾手?,阿凉小步小步跑到陆衍身?边,捏着鼻子躲开应三两?,他还不知道刚刚自己做了什么,只?觉精神?一阵恍惚后,被应三两?直接给?熏清醒了,陆衍不知阿凉的想法,估计知道也不会说什么,他喊道,“贺长越,剑宗我只识得你一个,可否叨扰你几日?”
“行?啊行?啊,反正我那里地方?大,照着我人间的贺家大宅垒起来的,别的不多,就房间多,”贺长越搓搓手?,臭不要脸问道,“不破师弟,你住几日,给?租金吗?”
陆衍一边迈步一边回答道:“住到一年之约后吧,我有些事情要在剑宗掌门交接后做,租金的话,你想想有什么缺的,我让宗门弟子优先给?你供货,三个月我也是?闲着,给?你炼制几件法器,价格我个人给?你减免三成,够不够?”
贺长越高兴得眉毛都要飞起来,大脑已经在快速运转,把自己缺的货物列了一个长长的订单,瞅了一个空还想把自己大宅子里最好?的房间给?不破师弟,恨不得把陆衍供起来,嘴巴连忙应道:“够够够,果然是?不破师弟,就是?大方?!”
要知道陆衍在魔界两?年,他亲手?炼制的法器可以卖出天价,贺长越仗着跟陆衍关系好?,手?上东西不少,狠狠赚了一笔,也导致贺长越现在存货不多,照他的想法,日后陆衍的法器肯定会越来越值钱,此时不屯,更?待何时。
陆衍轻笑两?声,状似不经意问道:“我师姐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能蹦能跳能给?段同?风扎小人……嘶,不是?,”贺长越下意识回答,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不由自主吞咽一下,脖子关节咔咔咔几声脆响,转向陆衍那张如玉的面庞,仿佛大白天见到了阎罗一般,“小师弟且听我说,我不是?……我没有,我、我冤啊。”
陆衍似笑非笑:“哦?贺师兄你说,我洗耳恭听。”
老天爷,这位祖宗连八百年没叫过的“贺师兄”都称呼上了。
贺长越左思右想,终于朝陆衍倾斜,早死晚死都得死,得罪拂衣师姐只是?肉/体受点罪,得罪不破师弟可不仅是?肉/体受罪,他金库也受罪。
千香万香灵石最香。
于是?贺长越一狠心,说道:“都是?拂衣师姐让我瞒着你,真不关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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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拂衣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正在院子中练剑的宋扶摇手?上动作?未停,问道:“拂衣师姐?”
“可能有人在背后骂我,”拂衣揉揉鼻子,捂住胸口?咳嗽两?声,她另外一只手?拿着一根小木棍,刚刚从院子外的树上折下来的,上面还有一枚泛黄的叶子,她把树枝向上一抬,对宋扶摇说道,“低了,手?腕再?抬高一点,对,就是?这样。”
宋扶摇跟随拂衣的指引把新学的这一套剑法理顺出来,最后一招收势,宋扶摇别扭地摆了几个姿势,说道:“我刚刚下山,听到门内弟子说有两?个外来的修士跟段同?风打起来了,我问了问那两?人的样貌,其中一个听上去很像你小师弟。”